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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0章 百草堂之胡椒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斜斜打在百草堂的青石板台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王宁站在柜台后,指尖捻着枚刚收来的胡椒粒,指腹摩挲着那层深褐的褶皱。这胡椒是药材商人钱多多从南洋捎来的新货,粒圆饱满,凑近闻时,辛烈的香气能直冲脑门——正是他惯用的那种,温胃散寒最是得力。

    “哥,张大叔家的药该煎好了。”王雪抱着个粗布药包从后堂出来,梳着双丫髻的脑袋上还沾着点甘草末。她今年十六,跟着王宁在药铺学了三年,眉眼间已有几分药师的沉静,只是鼻尖冻得通红,不住往手上哈着气,“这天儿真邪性,都四月了,雨里还裹着冰碴子。”

    王宁抬头时,目光先落在妹妹袖口磨出的毛边儿上。去年冬天给她做的青布衫,如今已短了半截。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的哭嚎:“王掌柜!救命啊!我家男人快不行了!”

    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寒气。进来的是村西头的李二婶,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蜡黄的脸上,怀里抱着个蜷缩的男人,正是她丈夫李二柱。男人脸色青白,嘴唇乌紫,被放在长凳上时,牙关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裤脚还淌着泥水,一股酸腐的呕吐物气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这是咋了?”张娜端着刚熬好的药汤从里间出来,素色布裙上系着块靛蓝围裙,见此情景忙把汤碗递给王雪,快步上前按住李二柱的手腕,“脉象沉迟,寒气入里了。”

    王宁早已蹲下身,手指按在李二柱的胃脘处,男人疼得猛地抽搐,喉间涌上一阵干呕。“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对方冻得发紫的脚趾。

    “就今晨!”李二婶抹着泪,声音发颤,“昨儿个他去山里砍柴,淋了场大雨,回来就说肚子疼。以为喝碗姜汤就没事,谁知天亮后上吐下泻,浑身跟冰坨子似的……”

    话音未落,门外又涌进来几个村民,个个面色难看。有个汉子捂着肚子直哼哼,还有个老婆婆被孙儿扶着,嘴角挂着涎水,说话都含糊不清:“王掌柜,俺们……俺们也这样……”

    王宁心头一沉。他让张娜取来三指宽的脉枕,挨个诊脉,发现所有人都是一派虚寒之象。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对街济世堂的掌柜孙玉国披着件油亮的黑绸马褂,慢悠悠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其中刘二狗还背着个药箱,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

    孙玉国四十出头,颧骨高耸,八字胡修剪得整齐,只是眼神总透着股精明。他斜睨着百草堂门口的人群,故意提高了嗓门:“哟,这是怎么了?王掌柜的药铺,今儿倒成了问诊处?”

    “孙掌柜少说风凉话!”王雪把药包往柜台上一磕,青布衫的袖子扫过秤杆,发出清脆的声响,“村民们都病了,你有闲心看热闹?”

    “我这可不是看热闹。”孙玉国踱到李二婶跟前,故作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肩,“二婶,不是我说你,这天寒地冻的,怎能用那些阴寒的药材?听说王掌柜前阵子进了批陈年老药,怕是……带了邪寒吧?”

    这话像根火星,瞬间点燃了村民的恐慌。有人立刻附和:“怪不得!我前天刚在百草堂买了当归!”“我也是!吃了反而觉得更冷了……”

    “一派胡言!”王宁站起身,他身形中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整齐的包边,那是张娜用浆糊仔细浆过的。他目光扫过孙玉国,“我百草堂的药材,都是钱多多从原产地发来的新货,每批都经张阳药师查验,何来‘阴寒’之说?”

    正说着,张阳药师背着药篓从巷口走来。他年过六旬,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颔下留着三缕长须,右手食指和拇指上布满老茧——那是常年切药磨出的痕迹。听闻原委,他翻看了几个村民的眼睑,又闻了闻李二柱的呕吐物,眉头紧锁:“是寒邪困脾,得用辛热之药驱寒。”

    “辛热之药?”孙玉国嗤笑一声,从刘二狗的药箱里掏出个纸包,抖出几粒黑褐色的颗粒,“我这儿有上好的‘胡椒’,南洋来的,专治风寒腹痛。就是价钱贵点,一分钱一分货嘛。”

    村民们看着那颗粒,又看看百草堂柜台上王宁刚放下的胡椒,一时拿不定主意。王宁却注意到,孙玉国手里的“胡椒”颗粒大小不均,闻起来辛气不足,倒有股陈米的霉味。

    “孙掌柜这胡椒,怕是存放过久,药效折损了吧?”张娜端来一碗热水,将王宁手边的胡椒倒了三粒进去,水面立刻浮起细密的油珠,辛香之气瞬间散开,“真正的新胡椒,遇热则香烈,驱寒最速。”

    孙玉国脸色微变,随即又笑道:“王夫人倒是会说。可药效好不好,得看治病灵不灵。这样,我济世堂的胡椒,今日半价,让大伙儿试试?”

    村民们本就慌乱,一听半价,顿时有些动摇。王宁看着李二柱痛苦的神色,沉声开口:“不必。今日百草堂的胡椒生姜汤,分文不取。信得过我的,进屋喝汤;信不过的,去对街买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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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对张娜道:“取库房里的胡椒,三钱一份,配生姜五片,熬成浓汤。雪丫头,你去烧火,多备些陶罐。”又对站在一旁的林婉儿点头,“婉儿,劳烦你照看病人,记下他们喝药后的反应。”

    林婉儿一身素白衣裙,腰间系着根丝带,闻言颔首,从袖中取出个小册子——那是她用来记录药方验效的,封面上用小楷写着“药验录”三字。她走到李二柱身边,轻声道:“李大叔,喝了汤会暖和些,忍一忍。”

    孙玉国见村民们犹豫着走进百草堂,脸色阴沉地哼了一声,对刘二狗使了个眼色,转身回了济世堂。刘二狗眼珠一转,悄悄溜到百草堂后窗下,借着雨幕的掩护,往里面窥探着。

    雨还在下,百草堂里却渐渐升起暖意。陶罐里的胡椒汤咕嘟作响,辛烈的香气混着姜味,驱散了屋中的寒气。王宁站在药柜前,看着村民们捧着汤碗小口饮用,眉头微蹙——这场寒病来得蹊跷,孙玉国又如此反常,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伸手摸了摸柜台下的暗格,那里藏着钱多多送来的胡椒样本,粒大饱满,如同墨玉。这胡椒,今日怕是要担起大任了。

    暮色浸透水汽,把百草堂的窗纸染成灰蓝色。张娜正将最后一碗胡椒汤递给瘸腿的陈大爷,围裙上沾着些姜皮碎屑,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慢点喝,”她轻声叮嘱,“这汤得热着喝才管用,胡椒的性子烈,暖得快。”

    陈大爷哆嗦着捧过碗,热气模糊了他浑浊的眼睛:“还是王掌柜心善……刚才喝了半碗,肚子里就跟揣了个小火炉似的,不那么疼了。”

    里屋的长凳上,林婉儿正低头记录,笔尖在“药验录”上划过:“李二柱,申时饮胡椒汤,未时呕吐止;赵大娘,酉时腹痛减,已能起身……”她字迹娟秀,每记完一条,都要抬头看看病人的神色,睫毛在油灯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王宁站在柜台后,正将今日用剩的胡椒收进锡罐。这锡罐是他爹传下来的,罐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盖口处磨得发亮。他把胡椒倒进去时,听见“哗啦”一声脆响,颗颗饱满的胡椒粒撞在一起,像撒了把小石子。

    “哥,今天用了快半斤胡椒了。”王雪抱着空药包进来,鼻尖还沾着点炭灰,“库房里剩下的不多了,要不要让钱多多再送些来?”

    王宁盖紧锡罐,指尖在冰凉的罐身上敲了敲:“明儿一早就去送信。钱多多那批胡椒是新货,药效足,对付这寒症正好。”他转头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挂着轮残月,对街济世堂的灯却还亮着,隐约能看见孙玉国的影子在窗上晃动。

    夜里亥时,百草堂的人都已歇息,只有后院的药炉还温着。王雪起夜去添柴,刚转过月亮门,就见墙角的阴影里闪过个黑影,手里还拎着个麻袋,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王雪攥紧了手里的柴刀,声音发颤却不肯后退。她虽胆小,却记得哥哥说过,药铺的药材比银子还金贵。

    那黑影吓了一跳,麻袋“咚”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些黑褐色的颗粒,大小不一,看着倒像胡椒,却泛着股陈腐味。王雪这才看清,那人是刘二狗,他脸上还沾着泥,见被识破,撒腿就往后巷跑,连麻袋都忘了捡。

    王雪追到麻袋边,捡起一粒“胡椒”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立刻皱起来。这东西辛气淡得几乎没有,倒有股霉味,根本不是百草堂用的胡椒。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拎着麻袋跑回前堂,摇醒了王宁。

    “哥,你看这个!”王雪把麻袋往桌上一倒,“刘二狗刚才在后院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

    王宁披衣起身,拿起油灯凑近看。那些颗粒果然有问题——真胡椒外壳虽黑,却带着油亮的光泽,捏碎后内里是浅黄的果仁;而这些颗粒外壳发乌,捏碎了竟是灰白的,还掺着些沙土。他猛地想起白日里孙玉国拿出的“胡椒”,心头一沉:“不好,库房里的胡椒!”

    两人冲到库房,只见装胡椒的木箱被撬开,里面原本饱满的胡椒少了大半,剩下的混着不少刚才见的伪品。王宁伸手抓了一把,指缝间漏下的伪胡椒簌簌作响,像在嘲笑他的疏忽。

    “这孙玉国,真是丧良心!”王雪气得眼圈发红,“村民们刚见好,他就来使坏!”

    “别慌。”王宁深吸一口气,将混了伪品的胡椒仔细挑拣出来,“他要的是让村民觉得咱们的药没用,咱们偏要让他落空。”他看了眼窗外,残月已隐入云层,“明早先别声张,把剩下的真胡椒收好,我自有办法。”

    次日清晨,村民们果然又来讨药。有个昨天喝了真汤的汉子嚷道:“王掌柜,今儿的汤怎么不对味?喝着跟白开水似的,肚子又开始疼了!”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举着碗里的汤:“可不是!一点辣味都没有!”“难道孙掌柜说的是真的?百草堂的药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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