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谷中瘴气渐起。萧枕雪与阿依莎穿行在密林间，脚下腐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再往前半里就是寒潭。"阿依莎压低声音，手指不经意地拂过腰间暗囊，"但五毒教肯定设了埋伏。"

    萧枕雪目光扫过她的小动作，大氅下的手已按在寒髓刃上。这个自称来自苗疆的少女，对毒物了解之深远超常人，此刻带路时更显轻车熟路。他忽然开口："阿依莎姑娘在回春堂多久了？"

    "三个月零七天。"阿依莎脚步不停，"白先生救过我被毒蛇咬伤的弟弟。"

    树影间忽有银光闪过。萧枕雪猛地拽住阿依莎手腕将她拉到身后，三枚透骨钉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地面，泛着幽蓝光泽。

    "果然来了。"阿依莎从发间取下一根银簪，簪头竟是个微型机关，"左边交给我。"

    五名黑衣人从树冠跃下，当先者手持淬毒双钩。萧枕雪大氅翻飞，寒髓刃出鞘时带起霜气，一招"冰河倒悬"直取咽喉。那人双钩交叉格挡，却见刃光突然折转，自下而上挑开他胸前衣襟——一块刻着蜈蚣纹的铜牌当啷落地。

    "五毒教巡山使。"阿依莎银簪连点，逼退左侧敌人，"小心他们的合击阵！"

    萧枕雪剑势突变，使出玉霄宫秘传"雪拥蓝关"。剑光如雪崩倾泻，三名黑衣人兵器齐断。他旋身踢起地上断刃，精准贯穿第四人膝盖。最后一人见势不妙，吹响竹哨转身就逃。

    阿依莎银簪脱手而出，正中那人后颈。黑衣人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死了？"萧枕雪皱眉。

    "昏厥散而已。"阿依莎收回银簪，俯身查看铜牌，"是柳暗的亲卫队，看来她倾巢出动了。"

    萧枕雪注意到她检查铜牌时，指尖在蜈蚣纹上多停留了一瞬。正欲询问，忽听远处传来水声轰鸣。

    "寒潭到了。"阿依莎指向雾气弥漫处，"但这段路布满了'相思瘴'，触之即溃烂。"

    萧枕雪从怀中取出龙涎香残块："白先生给的，能撑半刻钟。"

    "不够。"阿依莎突然解开腰间丝绦，露出缠在纤腰上的七色绳结，"用这个。"她将绳结浸入旁边溪水，七彩丝线遇水竟渗出淡淡药香。

    萧枕雪瞳孔微缩："苗疆七情蛊？你怎会......"

    "仿制品罢了。"阿依莎将湿绳结一分为二，"系在口鼻前，可滤瘴毒。"

    两人系好绳结踏入雾中。越近寒潭，地面越发湿滑，青苔下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阿依莎突然踉跄，萧枕雪一把扶住她，却见她袖中滑出个小瓷瓶滚落潭边。

    "小心！"萧枕雪剑尖一挑，瓷瓶飞回手中。瓶身触感冰凉，刻着精细的并蒂莲纹——这绝非寻常药瓶。

    阿依莎迅速收回瓷瓶："装金疮药的。"

    潭水幽蓝，岸边果然生着几株七叶紫花。萧枕雪正要采摘，水面突然炸开，一条巨鳄般的怪物扑来！他急退三步，那怪物落地才看清竟是条变异巨蜥，鳞片泛着金属光泽。

    "铁甲蜥！"阿依莎惊呼，"它鳞片刀枪不入，只有眼睛......"

    巨蜥已横扫尾巴，萧枕雪纵身跃起，寒髓刃斩在蜥尾上火星四溅。阿依莎从发间又取下一枚银簪，这次簪头泛着诡异的紫光。

    "引它张嘴！"她喊道。

    萧枕雪会意，故意卖个破绽。巨蜥果然张口咬来，他侧身闪避时，阿依莎的银簪精准射入蜥口。巨蜥顿时剧烈翻滚，七窍流出黑血。

    "见血封喉？"萧枕雪挑眉。

    阿依莎已麻利地采下两株七叶花："走！柳暗肯定感应到守护兽死了。"

    返程比来时更为紧迫。穿过毒瘴时，萧枕雪突然按住右肩——不知何时竟被铁甲蜥抓出三道血痕，伤口隐隐发黑。

    "你中毒了！"阿依莎扯开他衣领，从怀中取出那个并蒂莲瓷瓶，倒出粒朱红药丸，"快服下。"

    萧枕雪凝视药丸："这是什么？"

    "赤血丹，能解百毒。"阿依莎急道，"再不服毒就攻心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竹哨声。萧枕雪吞下药丸，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右臂麻木感顿消。他深深看阿依莎一眼："姑娘对五毒教的了解，不像只是'见过七叶花'那么简单。"

    阿依莎抿了抿唇："先救陆盟主要紧。"

    当二人赶回回春堂时，院墙已倒塌大半。刘振山带着崆峒弟子结成棍阵死守大门，人人带伤。屋内，陆天青躺在榻上气若游丝，陆云袖握着他手泪流满面。

    "药来了！"白先生接过七叶花，立即与清虚道长配药。

    陆云袖抬头望向萧枕雪，眼中希望刚起，却听父亲突然剧烈咳嗽，大口黑血喷在锦被上。

    "来不及了......"陆天青虚弱地招手，"雪儿...袖儿...过来..."

    萧枕雪单膝跪在榻前。陆天青颤抖的手先握住他，又拉过女儿的手，将两只手叠在一起。老人嘴唇蠕动，却只发出气音："玉霄宫...沈...知..."

    陆云袖泪如雨下："爹，解药马上就..."

    陆天青突然瞪大眼睛，用尽最后力气从枕下摸出半块玉佩塞给萧枕雪，又指向阿依莎，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最终，这位叱咤江湖二十年的玉霄宫主，在女儿怀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爹——！"陆云袖的悲鸣震落梁上尘埃。

    阿依莎站在阴影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没人注意到她眼中转瞬即逝的猩红，也没人听见她唇间几不可闻的苗语咒骂。

    萧枕雪握紧那半块温润玉佩——正面雕着凌霄花，断面呈锯齿状，显然还有另一半。他望向阿依莎，少女却已转身去帮白先生煎药，只留给他一个微微发抖的背影。

    院外突然传来清越的笛声，与先前控虫的诡调不同，这次曲中带着某种古老的祭祀韵律。阿依莎煎药的手突然一颤，药勺当啷落地。

    "是《安魂引》..."她轻声道，"五毒教在祭奠亡者。"

    萧枕雪缓步走到她身后："祭奠谁？"

    阿依莎沉默许久，才抬头直视他眼睛："祭奠二十年前死在陆盟主剑下的千手毒王。"她眼中水光闪动，"也祭奠...他们被正道屠戮的数百教众。"

    远处笛声忽转凄厉，如泣如诉。夜风卷着未燃尽的纸钱飘进屋内，有一张恰好落在陆天青渐渐冰冷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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