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认命了,也许是她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才会过得这么苦。
但没关系,她还有儿子呢,守着儿子平安长大,不让他变成他爹那样的恶人,自己也算为未来的儿媳妇撑起一片天吧。
就这么一点朴素的愿望,也变成了奢侈。
儿子连福已经快十岁了,在自己的庇护下,他还算健康快乐地成长着。
然而事发前一个月,赵幼凝突然发现儿子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饭吃得少了,人也有些呆呆的,自己跟他说话,他得过一会儿才有反应,对自己突然的触碰,会条件反射地恐惧。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再三询问无果后,强硬地脱掉了儿子的外衫,掀起了他的衣袖。
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她:儿子胖乎乎的胳膊上,有几道青紫的鞭痕,她颤抖着摸了摸:“疼吗?是你爹爹打的?”
儿子似乎极难为情,将袖子放下,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是儿子太笨了,学不会做蒸羊肉,爹爹生气我糟蹋了好肉,这才教训了我两下。不疼了,娘,您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她留在冯家,没有寻死,没有和离,怕的就是失了亲娘的庇护,这禽兽将魔爪伸向儿子!
冯珉带着儿子去小吃铺帮忙时,她觉得他终于有点做父亲的样子了,家里的手艺,慢慢教给儿子,让他以后安身立命,却没想到,在脱离了自己视线的地方,儿子也要重复她的命运了吗?
也许是她多想了?冯珉可能不在乎她,却不可能连唯一的儿子也不在乎吧,公婆最重血脉,将孙儿看得也像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儿子打孙子。
对,一定是她想多了,她如此地欺骗自己,直到儿子半夜偷偷地哭,惊醒了她。
连福身上的伤又多了,不光胳膊,前胸后背、大腿脚背,到处都有青肿的伤痕,有些甚至渗出血来。
赵幼凝趁着全家人都在家时,冲到冯珉跟前,将儿子的伤露出来质问他,是不是故意对儿子撒气。
一向疼孙子的公婆却都默契地起身走了,冯珉斜睥着她:“是又如何?老子的种,即便打杀了,你能奈我何?滚,不然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赵幼凝心底一条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她拿起一旁的针线筐里放着的剪刀,狠狠刺入了冯珉的胸口,又觉得不解恨,拔出来后又刺了第二下。
等她回过神来时,冯珉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瞪着两只死鱼眼,脸上还带着几分惊讶,仿佛没想到这个被自己欺负打压了十几年的女人,怎么敢突然发疯对他下手。
公婆听到动静赶来,一边忙着叫人来救冯珉,一边还不忘往她脸上扇巴掌,一口一个毒妇地叫她。
第一次过堂时,主审官还是顾大人,越幼凝十分平静地讲述了自己整个杀人过程,她一点也不后悔,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可后悔的,那就是后悔自己下手太晚,让儿子见到了冯珉最不堪的一面。
谋杀亲夫,属于典型的以卑幼犯尊长的案例,按律确实是要罪加一等,判凌迟的。
赵幼凝其实觉得无论判什么都无所谓,她的人生已经烂透了,早死早解脱,但她不想让儿子看到她被一片一片片得支离破碎,那场面太血腥,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承受的。
被剥光了当众活剐,儿子一辈子都可能抬不起头来,因此她将冯珉长期殴打她的事说出来,以图轻判。
在这个男权世界里,丈夫打妻子在男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根本不能当做减轻处罚的依据,但赵幼凝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多到哪怕再混蛋的男人看了,也得说一句可怜的程度。
最终顾仪德判了她斩立决,算是网开一面了。
“大人,民妇该说的都说完了,确实是民妇杀了夫君,不关孩子的事。”
“不,不对,大人,您可以找人验伤,我知道您有办法,能区别开活着还有死了之后造成的伤痕。”
“是我杀了我爹,那针线筐原是放在我手边的。娘亲与爹爹对峙时,爹爹抬手就扇在了她脸上,她当时脸上的伤,不是祖父祖母打的,是爹爹。”
“娘那么好,这么多年始终护着我,教导我,可爹爹是怎么对她的!他天天打她,我听到娘亲偷偷哭了好多次了。”
“我知道,爹爹不正常,因为隔壁小伙伴的爹爹既不打娘,也不打他,但我爹爹谁都打,喝醉了打得更狠。”
“我看他当着我的面打我娘,可娘不敢反抗,她被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怕了,我不能让她再欺负娘了,所以是我,是我拿起了剪刀,也是我刺了他两剪子。”
“娘当时只顾着抱头躲爹爹的巴掌,直到见爹爹倒下,这才慌了。她见我抓着剪刀,满手是血,她把剪刀夺了过去,带我去井里洗了手,然后自己蹭了爹爹身上的血,这才出声,将祖父母引了过来。”
“他们以为是娘杀的,可娘是为了保护我,替我认下了这杀人的罪过。”
冯连福年纪不大,口齿却清,将当时的事发经过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为了救亲娘编出来的谎言。
“冯连福,杀人偿命,你可知道?”
“回大人的话,我知道。”
“殴杀亲父,乃忤逆不孝的大罪,属十恶不赦之一,你确定要认?”
“大人,我虽然年幼,却也懂些道理,是我做的,我不愿意让娘亲替我承担,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善良的人,她不该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啊!求大人成全!”
“我的儿!”赵幼凝阻止不了儿子在公堂说什么,她几近绝望,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
“大人,千万莫要听这孩子一面之词啊!冯珉真的是民妇所杀,这孩子亲眼目睹了全程,恐是受了惊吓,神智不清,求大人开恩!莫要治他的罪!”
“先将这一对母子收监,待本官着人开棺验尸后,再行判断!”
竟是真要开棺验尸了吗?母子俩都浑身一震。
人都死了几个月了,还能验出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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