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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6章 将魂师
    江南梅雨时节,连日阴雨不绝。我因事往姑苏去,途中遇雨,见前方有座古庙,便快步躲了进去。

    庙中已有二人,一老一少,似是师徒。老者须发皆白,目光却炯炯有神;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背着个沉甸甸的布囊,正生火煮茶。

    “雨大,客官且来坐坐。”老者招手道。

    我道谢坐下,少年递来一杯热茶。三人围坐火堆旁,听外面雨声淅沥。

    “听口音,老先生不是本地人?”我问道。

    老者微笑:“老朽姓张,是个将魂师,云游四方,居无定所。”

    “将魂师?”我疑惑道。

    少年插话:“就是超度亡魂,降服恶鬼的师父。”

    我颇感好奇。早闻民间有这等异人,却从未亲眼见过。

    张老看出我的心思,笑道:“世人多不信这些,只当是乡野怪谈。其实鬼魅之事,多由人心所生。老朽行走江湖六十载,所见鬼怪,无非人间八苦的化身。”

    “何为人间八苦?”我问。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此为佛家所说八苦,众生皆难逃脱。”张老缓缓道,“客官若不觉困倦,老朽便讲几个故事,消遣这长夜如何?”

    我连忙点头。少年又添了新柴,火堆噼啪作响,庙外雨声渐密,张老的声音在古庙中缓缓荡开。

    一、生苦

    “先说这生苦。”张老道,“人自出生便入苦海,第一声啼哭已是哀音。我年轻时曾遇一事,最能说明这生之苦。”

    十五年前,我路过晋中一个村庄。时值盛夏,稻浪翻滚,村里却弥漫着诡异气氛。田间不见农夫,户户门窗紧闭。

    一打听,才知是村中首富赵员外家闹鬼。赵家媳妇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却接连三夜有白衣女鬼入梦,言说要借腹投胎。

    村长拉住我说:“张师傅,您若能解此灾,赵员外必有重谢。”

    我随村长来到赵家大宅。朱门高墙,确是富贵人家。赵员外面色憔悴,见我来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忙引我入内室。

    赵家媳妇卧在榻上,腹部高耸,面色惨白如纸。我细观其面,印堂发黑,确有阴气缠身。

    “今夜我守在此处。”我说。

    赵员外千恩万谢,安排我在外间歇息。入夜后,我悄悄在房门贴上符咒,手持铜钱剑静候。

    三更时分,阴风骤起,烛火摇曳。一道白影穿门而入,直扑床榻。我定睛一看,是个面容凄楚的白衣女子。

    我挥剑阻拦:“人鬼殊途,何故扰人?”

    女鬼泣道:“道长不知,我生前也是赵家人,是员外胞妹,名唤赵玉儿。二十年前我未婚先孕,家族蒙羞,父兄逼我投井自尽。如今我游荡多年,只想重新做人,有何不对?”

    我叹道:“纵然如此,也不该强占他人子嗣。”

    正当我们争执时,赵员外突然冲入,跪地痛哭:“玉儿,真是你吗?哥对不起你啊!”

    原来赵员外当年年少,为保家族名誉,竟亲手将妹妹推入井中。多年来,此事成了他心头重负。

    女鬼见兄长悔过,怨气稍减。我趁机道:“你既有冤屈,我可超度你往生,何苦执着投胎?”

    女鬼泣道:“我只想体验人生美好,为何如此之难?”

    我摇头叹息:“你只道人生美好,却不知生即是苦。纵然让你重生,难免再经历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之苦楚。”

    最终,女鬼被我劝服。我为她超度念经,她渐渐化作青烟散去。

    翌日,赵家媳妇顺利产下一子。赵员外为赎罪,捐出大半家财修桥铺路,广积善德。

    “可见人生之苦,从出生前便已注定。”张老总结道,“那未出生的婴孩,何尝不是又入轮回苦海?”

    庙外雨声渐小,少年添了新茶。我听得入神,催问:“那老苦又是如何?”

    二、老苦

    张老饮了口茶,继续讲述。

    五年前,我在巴蜀一带云游。某日行至一处山村,听说有“食寿鬼”作祟。村中老人接连去世,死状诡异,皆如干尸,仿佛被吸尽精气。

    我调查发现,这些老人都是独居,子女外出谋生。他们死后,家中财物却不翼而飞。

    一夜,我埋伏在一位七旬老翁家。三更时分,果然见一黑影潜入,伏在老人身上吸食精气。

    我当即抛出缚妖索,擒住黑影。点亮烛火一看,竟是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

    “你不是鬼,是人!”我惊道。

    年轻人跪地求饶:“道长饶命!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原来他叫阿明,是邻村人。家中老母病重,无钱医治。偶然得知吸食老人精气可延寿卖钱,便起了邪念。

    “你母寿数已定,你此举逆天悖理,害人害己!”我斥责道。

    阿明哭道:“我见母亲日渐衰弱,心如刀割。她养我成人,我却无力回报听说食老人精气可炼延寿丹,才出此下策。”

    我随阿明去看他母亲。破茅屋中,老妇奄奄一息,骨瘦如柴。

    老妇得知儿子所为,老泪纵横:“儿啊,娘宁可死,也不愿你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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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不忍,但天道不可违。那些被吸精气的老人同样可怜,子女离家,孤独终老,死后还不得安宁。

    最终,我超度了受害老人的亡魂,将阿明送交官府。临行前,我赠予老妇一些丹药减轻痛苦,但她大限已至,不久便离世了。

    “人老体衰,子女远离,孤独无依,这是老苦。”张老叹道,“更悲哀的是,老人往往成为他人眼中的负担,甚至招来祸患。”

    少年插话:“师父,那日后我们路过衙门,听说阿明在狱中自尽了。”

    张老点头:“这就是轮回之苦。人因怕老而造孽,因造孽而受报,无有出期。”

    火堆渐弱,庙外雨已停歇,露出满天星斗。我却觉得身上发冷,仿佛被这些故事中的悲苦所浸染。

    三、病苦

    “再说病苦。”张老继续道,“病痛缠身,求医无门,最是折磨。”

    三年前,我在岭南遇一奇案。某镇突发怪病,患者浑身溃烂,恶臭难当,郎中们都束手无策。

    奇怪的是,这病似乎与镇上的“药仙庙”有关。每逢月初,就有人病情加重,甚至死亡。

    我暗中调查,发现庙中供奉的并非什么药仙,而是个瘴鬼。庙祝假借赠药之名,让患者服用符水,实则暗中下毒,使人病情加重,以便索取更多香火钱。

    一夜,我潜入庙中地下室,发现骇人景象:无数毒虫蛊物被养在罐中,庙祝正在炼制毒药。

    我现身斥责:“你假借神名,实害人命,该当何罪!”

    庙祝冷笑:“这些人求医无门,我给他们希望,收些钱财有何不可?”

    正当我们要动手时,忽闻凄厉哭声。循声找去,竟发现庙祝的妻子卧病在床,浑身溃烂,与外面患者症状相同。

    庙祝跪地痛哭:“我本想制解药救她,却始终不成只好先找他人试药”

    原来庙祝本是良医,妻子患了怪病,他为救妻不惜钻研毒术,找人试药,最终走火入魔。

    我看着床上痛苦的妇人,叹道:“你为救一人而害众人,纵然救得妻子,罪孽深重,何能安心?”

    庙祝幡然醒悟,悔恨交加。我收集他研制的毒药,反向推导出解药配方,救了镇民和他的妻子。

    然而庙祝罪责难逃,被押送官府。临行前,他泣不成声:“我只想摆脱病苦,却造成更多痛苦”

    “病苦之中,人往往失去理智,不择手段。”张老道,“殊不知以恶治苦,苦更深远。”

    少年补充道:“后来我们听说,那庙祝在狱中疯了,整天喊着‘病、病’。”

    我感叹道:“真是可悲可叹。”

    张老却说:“更可悲的是,世上还有许多假借治病之名行骗之人,利用人的病苦牟利。病苦未去,又添贫苦、骗苦,苦上加苦。”

    四、死苦

    “死苦最为众生所惧。”张老声音低沉下来,“我见过许多人,面对死亡时的恐惧与挣扎。”

    去年寒冬,我在北地一个小镇歇脚。镇上有户姓钱的人家,老爷病重将死,却迟迟不肯断气,眼睛直勾勾盯着房梁。

    家人请我去看,以为有鬼魅作祟。

    我见钱老爷面色青紫,喉中痰响,明显是弥留之状。但奇怪的是,他眼中却有阴气萦绕。

    夜间,我开天眼观察,发现房梁上果然藏着一个吊死鬼。那鬼伸长脖子,试图引诱钱老爷上吊。

    我喝道:“孽障!为何害人?”

    吊死鬼哭诉:“我本是钱家账房先生,去年钱老爷冤枉我偷窃,我无处申冤,在此上吊自尽。如今要他偿命!”

    我查看后得知,账房确实被冤枉, true真的窃贼是钱老爷的侄子。钱老爷自知不久于人世,良心不安,尤其害怕账房索命。

    我将实情告知钱家,侄子认罪。钱老爷得知真相,老泪纵横,让家人厚葬账房,补偿其亲属。

    最后时刻,钱老爷拉着我的手说:“我怕死,更怕死后受苦我错了”

    说罢断气,两眼终于闭合。

    那吊死鬼怨气得消,被我超度往生。

    “人之所以怕死,往往是因为生前造孽,怕遭报应。”张老说,“若能问心无愧,死亦何惧?”

    少年低声道:“可是师父,大多数人都是带着遗憾和恐惧死的。”

    张老点头:“这就是死苦。无论贫富贵贱,终难逃一死。死时放不下财富亲人,带不走功名利禄,唯有业力随身。”

    我听得心中沉重。想起自己也曾怕死怕病,原来这都是人生必尝之苦。

    五、爱别离苦

    “世上最苦莫过于情苦。”张老语气柔和下来,“爱别离苦,令人肝肠寸断。”

    两年前,我在西湖畔遇一奇事。每逢月圆之夜,便有白衣书生出现在断桥边,望着湖水哭泣。

    当地人传说,那是痴情鬼,因等待恋人而滞留人间。

    我于月夜前往断桥,果见书生。他面容清秀,却愁眉不展。

    我问:“公子为何在此徘徊?”

    书生泣道:“等待恋人,约定在此相会,却始终不见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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