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御街夜巡的青衫身影
庆历三年的秋夜带着凉意,汴梁城的御街却还热闹非凡。卖糖画的老汉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出条鳞爪飞扬的龙,穿粗布短打的孩童围着拍手,糖葫芦的甜香混着胡饼的麦香在晚风里飘得很远。
一顶没有仪仗的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轿帘掀开,走出个穿着青色常服的年轻人。他袖口磨得有些发白,腰间只系着块普通的玉佩,若非身后跟着两个便服侍卫,瞧着就像个寻常书生。
“官家,前面就是夜市最热闹的地方了。”侍卫低声提醒,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
赵祯点点头,脚步轻快地挤进人群。他刚在御书房批完奏折,听太监说城西新开了家胡饼铺,特意换了常服出来瞧瞧。卖胡饼的铺子前排着长队,掌柜的正用铁铲翻动炉子里的饼,芝麻混着葱花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给我来两个。”赵祯站在队尾,听见前面两个挑夫在聊天。
“听说了吗?今年江南水灾,朝廷发的赈灾粮里掺了沙土。”
“可不是嘛!我那在粮站当差的表哥说,转运司的官老爷们把好粮食都倒卖了,给灾民的全是陈米!”
赵祯眉头微蹙,刚要上前细问,胡饼铺掌柜已经把热腾腾的胡饼递过来:“客官您的饼,刚出炉的趁热吃。”
他接过胡饼,指尖被烫得缩了缩,饼上的芝麻沾了满手。正擦手时,街对面突然传来喧哗,几个衙役正拖拽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老汉怀里的草药撒了一地,枯槁的手死死扒着墙根。
“凭什么抓我爹!”个穿粗布裙的姑娘扑上来,被衙役推得踉跄倒地,“我们只是卖草药治病,没犯王法!”
“市易司新定的规矩,街边摆摊要交苛捐杂税,你们没交钱就是违法!”领头的衙役叉着腰,一脚踩在散落的草药上。
赵祯往前走了两步,侍卫连忙跟上。他看见老汉脖子上的淤青,看见姑娘被磨破的膝盖,刚出炉的胡饼在手里渐渐凉了。
“这规矩何时定下的?”他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
衙役斜眼看他:“哪来的酸秀才多管闲事?这是韩相公亲自批的文书,你敢质疑?”说着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盖着市易司的红印。
赵祯接过文书,借着灯笼光细看。上面果然写着新增十余种苛税,连街头卖茶水都要按碗收费。他将文书还给衙役,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递给姑娘:“先去交了税,别让你爹受苦。”
姑娘愣愣地接过银子,老汉却直摇头:“官爷,不是我们不交,是这税实在太重了!卖一天草药还不够交税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周围的摊贩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抱怨。卖菜的大娘撩起围裙擦泪:“去年交三成税,今年涨到五成,再这么下去只能喝西北风了!”穿补丁长衫的书生叹气:“连笔墨纸砚都加了税,这书没法读了。”
赵祯听着众人的抱怨,手里的胡饼已经凉透。他转身对侍卫低声交代几句,侍卫快步离去。半个时辰后,开封府尹欧阳修带着兵丁匆匆赶来,看见赵祯时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不知官家在此,罪该万死!”
衙役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磕头。赵祯摆摆手:“起来吧。把这文书给朕收了,所有新增苛税即刻废除。”他指着倒地的草药,“给老汉赔偿损失,再查查市易司是谁在乱收税。”
欧阳修连声应诺,挥手让兵丁将衙役拖走。百姓们这才知道眼前的书生竟是当今皇帝,纷纷跪地磕头,欢呼声此起彼伏。赵祯扶起身边的老汉,又捡起地上的草药:“以后有难处,直接去开封府击鼓,朕替你们做主。”
夜色渐深,小轿重新驶回皇宫。赵祯坐在轿里,手里还攥着那两个凉透的胡饼。轿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照在他沾着芝麻的指尖上,像撒了层碎银。
第二章 朝堂上的唾沫星子
早朝的钟声刚过,紫宸殿里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赵祯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的大臣们,昨夜夜市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
“陛下,臣有本奏。”宰相吕夷简出列,手里捧着奏折,“市易司新增赋税乃是为充实国库,如今被陛下贸然废除,恐影响西北军饷。”
赵祯放下手里的茶杯:“吕相公可知,那些苛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卖草药的老汉交不起税被抓,卖菜的大娘哭诉度日艰难,这税朕不能收。”
“陛下仁厚,”参知政事范仲淹上前一步,声音洪亮,“但国库空虚也是实情。臣以为应削减宫中用度,罢黜冗余官员,省下的钱既可赈灾又可充军饷。”
这话刚说完,御史台的官员们立刻炸了锅。御史中丞王拱辰出列反驳:“范相公此言差矣!宫中用度早已节俭,官员编制乃是祖制,岂能随意变动?”
“祖制也需顺应民心!”范仲淹寸步不让,“如今地方官吏盘剥百姓,朝中官员尸位素餐,若不改革,国将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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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王拱辰气得满脸通红,奏折往地上一摔,“范仲淹勾结富弼、欧阳修,结党营私,意图变法乱政,请陛下严惩!”
朝堂上瞬间吵成一团,文臣们分成两派,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龙椅上。武将们站在一旁,看着文官们唇枪舌剑,个个面无表情。
赵祯端着茶杯,看着阶下争论不休的大臣们。茶杯里的龙井已经凉了,他却浑然不觉。去年他废黜郭皇后时,大臣们也是这样争论;前年西夏入侵,讨论是否出兵时,他们还是这样争吵。
“都静一静。”赵祯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削减宫中用度,朕准了。即日起,朕的膳食减少一半,后宫用度减半。”他看向范仲淹,“变法之事,你与富弼、欧阳修拟定详细章程,三个月后呈上来。”
吕夷简脸色铁青,却只能躬身领旨。王拱辰还想说什么,被赵祯冷冷的目光逼了回去。
退朝后,赵祯在御花园散步。秋菊开得正盛,黄的、白的、紫的,挤挤挨挨地占满了花坛。太监捧着新摘的秋梨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说:“官家,皇后娘娘听说您要减膳食,特意让御膳房炖了燕窝。”
赵祯摆摆手:“不必了。让御膳房以后每日只做四道菜,多余的食材都分发给禁军将士。”他走到一株白菊前,看着花瓣上的露珠,“对了,把朕库房里那些珠宝玉器都清点一下,拿去变卖,补贴西北军饷。”
太监愣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可那些都是先帝留下的宝物,变卖了怕是……”
“宝物再好,也不如将士们的性命金贵。”赵祯摘下一朵白菊,花瓣柔软微凉,“告诉皇后,后宫的首饰也都收起来,以后非节庆不许佩戴。”
消息传到后宫时,皇后曹氏正在给蚕宝宝换桑叶。听见太监禀报,她放下手里的桑叶,摘下头上的金步摇:“把我的首饰都收进库房,再传令各宫,除了太后,所有人都不许戴珠玉首饰。”
宫女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位皇后素来节俭,却没想到连陛下的决定都如此支持。曹氏看着竹匾里蠕动的蚕宝宝,轻声道:“官家心里装着百姓,咱们做后宫的,不能给他添麻烦。”
第三章 雨夜的平民药方
连绵的秋雨下了三天,汴梁城的排水沟渠堵了大半,低洼处的民房都积了水。赵祯站在皇宫城楼上,望着城外白茫茫的水泽,眉头拧成了疙瘩。
“陛下,范仲淹相公求见。”侍卫在身后禀报。
赵祯转身下楼,御书房里,范仲淹浑身湿透,手里还攥着份灾民名册。“陛下,城南低洼处有三百多户百姓被淹,已经安排到城隍庙暂避,但疫病开始蔓延,不少人上吐下泻。”
“太医院的医官呢?”赵祯急忙问道。
“医官开了药方,但药材短缺,而且……”范仲淹犹豫了一下,“那药方里有当归、人参,灾民们买不起。”
赵祯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上的奏折。“传朕旨意,打开太医院的药库,所有药材免费发放给灾民!”他抓起披风,“备轿,朕要去城隍庙看看。”
范仲淹连忙阻拦:“陛下,疫区危险,您万金之躯……”
“朕是天子,更是百姓的君父。”赵祯已经披上披风,“百姓在受苦,朕岂能躲在皇宫里?”
城隍庙的院子里挤满了灾民,男人们在修补漏雨的棚子,女人们抱着孩子晾晒湿透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草药味。赵祯走进大殿,看见角落里躺着几个面色蜡黄的灾民,盖着破旧的棉被瑟瑟发抖。
“怎么样了?”他走到一个老医官身边,医官正给病人喂药。
“回官爷,”老医官以为他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叹了口气,“这是水疫,得用黄连、苍术熬汤喝,可药不够了。太医院送来的药都是贵的,咱们老百姓用不起啊。”
赵祯看着药罐里黑乎乎的药汤,又看了看病床上呻吟的灾民,转身对侍卫说:“去把太医院院判叫来!”
太医院院判匆匆赶来,看见赵祯时吓得差点跪倒在泥水里。“陛下,臣……”
“你开的药方,为何要用那么多贵重药材?”赵祯指着药罐,“灾民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钱买人参当归?”
院判结结巴巴地说:“陛下,这是祖传的药方,不用贵重药材恐难见效……”
“放屁!”赵祯难得动了怒,“当年朕在潜邸时得过痢疾,用的就是黄连配马齿苋,几文钱就能治好!你身为太医院院判,难道不知道因地制宜?”
老医官在一旁附和:“这位官爷说得对!我们乡下治水疫,就用黄连、艾草、马齿苋熬汤,效果好还便宜!”
赵祯立刻对范仲淹说:“传旨,让各县衙组织百姓采集马齿苋、艾草,太医院提供黄连,按这个方子配药,免费发放给灾民。”他又看向院判,“你被撤职查办,让太医院的老医工重新制定平民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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