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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宋郎中所言,切中时弊
    宋繇离开不久,新任太仓郎中宋鸿便应召入宫。

    与义父的苍老暮气不同,宋鸿正当盛年,步履沉稳,目光清亮,眉宇间带着一股读书人的锐气、实干官员的审慎。

    他虽因与宋繇政见不合而关系疏远,但其人能力出众,尤善筹算,且对朝廷新政颇为热心,因此颇得太子拓跋晃的赏识。

    从起居郎调任太仓部要职,虽是公主之意,却也符合太子的用人倾向。

    “臣宋鸿,参见公主殿下。”宋鸿行礼如仪,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拓跋月打量着他,抬手示意其起身,开门见山道:“宋郎中,调你入太仓部,乃是希望借重你的才具,协助清水公处理好部务,更要为朝廷财赋民生,多献良策。”

    “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望。”

    拓跋月微微颔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今日唤你来,是想与你探讨一下‘计口授田’与现今租庸调制的一些利弊。以前,也曾听你说过一些看法。不知,近来可又有多了些思量?”

    宋鸿闻言,神色一凛,心知这是公主在考校他。

    他略一沉吟,方才慢声说来:“殿下垂询,臣不敢不直言。‘计口授田’之制,始于道武皇帝定都平城之初,实为安民兴农之良法。其时,分畿内畿外之田,按丁口授与百姓耕种,又定‘匹中八十余斛’为牛租,实则为田赋之雏形,使得国家仓廪得以充实,其功甚巨。”

    他先肯定了祖制,随即语气微转:“然,时移世易。道武皇帝仿晋制设太仓,建曹省,备百官,至明元皇帝及至尊,皆沿袭旧制,以户为单位征收租、庸、调。此制行之有年,其弊渐显。”

    “哦?有何弊端?”拓跋月身体微微前倾。

    宋鸿见公主愿听,便少了些顾虑,继续往下说:“其一,‘户’有大小,人口多寡悬殊。丁旺之户与丁稀之户,皆按一户课税,实则苦乐不均,丁多之户负担犹重。其二,亦是最大弊端,乃在于‘荫户’之患。”

    顿了顿,他声音沉了几分:“如今豪强地主、世家大族,乃至寺院,凭借权势,大量隐匿人口,成为不向国家纳税服役之‘荫户’。朝廷册籍上的纳税之户日益减少,而所需征收的税赋总额,却因军国用度,而难以削减。

    “如此一来,沉重的赋税,便尽数压在了那些册籍上有名、无力逃脱的普通编户齐民身上。他们往往仅有薄田数亩,却要承担远超其能力的租调,加之有时因征战之故,还有额外的运输费、俸禄加征……

    “臣曾查阅地方呈报,许多百姓终年劳作,所获之粮,纳完租调,竟不足以果腹!若遇水旱灾荒,更是卖儿鬻女,破产流亡者甚众。长此以往,国家根基恐被动摇!”

    说至此,宋鸿语气中已带上了明显的忧愤。

    他深吸一口气,总结道:“故而,臣以为,现行税制,看似沿袭祖制,实则未能均平赋役,反而纵容豪强,盘剥小民,已到了不得不思变之时。”

    拓跋月静听宋鸿所言,与她从奏疏和地方官员口中所获的情形相仿佛,甚至更为具体深刻。她心中亦觉沉重。

    作为监国,她深知朝廷用度浩繁,尤其是连续用兵,国库压力巨大。但若这压力最终全由最黎庶来承担,确非长治久安之道。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宋郎中所言,切中时弊,能看到百姓之疾苦,实属难得。你所虑荫户、赋役不均之事,确是朝廷心腹之患。至尊与太子亦常思改革之道,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须慎之又慎。”

    她目光益发犀利:“你既洞察其弊,可有思量改行之策?不必拘泥,可大胆陈说。”

    宋鸿精神一振,心知时机已至。

    他显然对此深思已久,遂不假思索,一一道来:“臣愚见,或可逐步改革。其一,当设法检括户口,清理荫户,使逃避赋役者重归册籍,此乃治本之策,然触动既得利益,需有雷霆手段与周密部署。

    “其二,或可考虑逐步改变计税依据,从单纯按‘户’征收,转向更精细地考量田亩多寡、丁口实际,甚至尝试恢复或改良‘计口’之精神,使之更符实情,力求均平。

    “当然,此非一蹴而就之事。需先选一二州县试行,积累经验,完善方案,再徐徐图之。”

    闻言,拓跋月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宋鸿不仅看到了问题,更有相对清晰的思路,且懂循序渐进之道,非空谈莽撞之辈。

    “好!你所言极是!可将今日所论,细细整理成条陈。待至尊与太子凯旋,我自会寻机,让你的奏疏直达天听。”

    说至此,拓跋月微微一顿:“只是,宋郎中需谨记,我如今只是代为监国,稳定局面、处理日常政务乃分内之事。至于税赋改制这等关乎国本的重大决策,非我所能擅专,最终仍需至尊与太子圣裁。”

    她这是在提醒宋鸿,也是提醒自己。

    她可以听取建议,可以鼓励僚属,可以代为转呈,但绝不能给人留下越俎代庖、干涉太子权柄的印……

    宋鸿是聪明人,立刻领会了公主的言外之意,立马躬身道:“臣明白。臣之所思,皆为朝廷社稷,绝无他念。条陈写成,必先呈送殿下过目,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殿下指点斧正。”

    “甚好!”拓跋月微笑颔首,“去忙罢,太仓部事务繁杂,大军不日也要回师,粮草调度、赏赐抚恤,皆需提前筹措,你要多费心。”

    宋鸿郑重行礼,退出了大殿。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拓跋月轻轻吁出一口气。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为国储才,或是她所能做的最踏实、也最迫切的一件事。

    至于更深远的变革……

    她垂眸沉吟,指尖轻轻抚上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孩子,她和李云从的孩子。

    已是六月怀胎之身,自当多加珍重,静心养胎才是。

    正思量间,阿碧已轻声近前,温言劝她饮些酪浆,润养身子。

    屏风之外,承影与湛卢的身影被天光映照,挺拔如松,沉静似岳。

    拓跋月含笑望去,心中更觉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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