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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曾经的河西王后,手腕益发老辣
    批复了鲁七私盐案,拓跋月并未感到一丝轻松。

    案头另一份奏疏,其分量远比盐案更加沉重——那是太仓尚书、清水公宋繇再次呈请乞骸骨的辞表。

    宋繇,此人非同一般。他乃河西名士,历仕吕、段、厉、沮渠,四姓三朝,学问渊博,精通经史,更深谙经济之道。

    河西归魏后,因宋繇之才名与在河西旧臣中的威望,被拓跋焘授予太仓尚书之职,掌管国家仓廪粮秣,位高权重,以此来安抚河西士族。

    然而,自旧主沮渠牧犍因“意图造反”被赐死之后,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便如同惊弓之鸟,数次上表,以年老体衰为由,请求致仕还乡。

    皇帝远征在外,此事便压到了监国公主拓跋月的案头。

    拓跋月深知其中利害。

    宋繇的请辞,绝非简单的年老思归。

    沮渠牧犍之死,如同一根刺,扎在河西旧臣,难免有卵巢倾覆之忧。宋繇作为其中地位最尊、影响最大者,他的去留,也关系到河西旧臣的心意。

    若准其乞骸骨,恐怕会让本就已心思各异的河西旧臣力彻底离心。

    “宣清水公宋繇。”拓跋月对内侍贾周道。

    宗爱随同拓跋焘出征,其徒贾周、李敏留于宫中侍奉拓跋月。

    贾周应声而去。

    他身板硬朗,但步履却极缓慢,看着有些古怪。

    拓跋月望着他背影,扭头看向李敏:“你和贾周是一起进宫的?”

    李敏摇摇头:“奴要早一些,奴入宫三年了,贾周才进来。”

    “他是哪里人?好似年岁不小了。”

    “约莫三十又五,听说是一个战俘,奴也不清楚。”

    片刻后,贾周引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缓步而入。

    宋繇年事已高,腰背却依旧挺直,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忧悒与谨慎。

    他步履沉稳,行至殿中,一丝不苟地躬身行礼:“臣宋繇,参见监国公主殿下。”

    “清水公不必多礼,赐座。”拓跋月语气温和,抬手虚扶。

    待宋繇谢恩坐下后,拓跋月拿起那份辞表,并未立刻翻开,而是目光柔和地看向老者:“清水公,近日身体可还安好?太仓部事务繁杂,着实辛苦。”

    宋繇微微欠身,声音苍老:“有劳殿下垂询。老臣年迈,精力日衰,深感于太仓重任,渐有力不从心之感。且去岁以来,旧疾时有反复,恐再尸位素餐,贻误国事。故而再次恳请殿下,准老臣骸骨归乡,颐养残年。”

    他的话滴水不漏,将所有缘由归于自身,绝口不提沮渠牧犍之事。

    拓跋月轻轻叹了口气,将辞表放下:“清水公乃国之柱石,精通仓储之道,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公之右。如今至尊与太子远征未归,国事千头万绪,正值用人之际,您此刻请辞,岂非是置本宫于艰难之地?”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含上了一丝歉意:“我知道,自河西以来,旧人零落,心中难免凄惶。未能妥善安置所有河西才俊,保全各方,使之尽展其才,安心为国效力,此乃朝廷之失,亦是我这监国公主之过。”

    听到“河西”“旧人”等字眼,宋繇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但依旧垂首不语。

    拓跋月继续道:“然,正因如此,清水公您更需留下。您若此时离去,世人会如何看我国朝?岂非坐实了容不下河西旧臣的谣言?届时人心浮动,非国家之福。请您体谅我的难处,莫要让本宫为难。”

    一席话,柔中带刚,半是安抚,也半是提醒。

    宋繇沉吟不语。

    公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坚持,便是不识大体,甚至有挟迫之嫌了。他缓缓起身,再次躬身:“殿下言重了。老臣……愧不敢当,只是……”

    “我知清水公确年事已高,不宜再日日操劳。”拓跋月打断他的话,话锋一转,提出了早已想好的方案,“这样吧,太仓部日常庶务繁杂,确需精力充沛之人打理。您的义子宋鸿,如今任起居郎,为人勤勉谨慎,才干亦佳。我意,将其调任太仓部,担任太仓郎中,协助您处理部务。您可居于府邸,总揽大纲,非重大决策,不必亲力亲为,也好安心静养。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李敏、贾周虽静默不语,但呼吸皆是一顿。

    宋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化为深深的了然与苦涩。

    公主此举,名为体恤,实为明升暗降,逐步架空。

    宋鸿虽是他的义子,但因政见不合,父子二人早已心生隔阂,几近陌路。

    让宋鸿进入太仓部,无异于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朝廷的、甚至是太子系的耳目!

    自己这点最后的实权,也将被彻底剥夺干净。

    好一招釜底抽薪!这位监国公主——曾经的河西王后,手腕益发老辣了!

    宋繇看着拓跋月平静无波却不容置疑的脸庞,心中一片冰凉。

    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公主给出的选择余地不大,要么接受这份“体面”的架空,要么可能面临不堪的结局。

    苍老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将不甘、无奈与悲凉都化为一声叹息。

    宋繇深深地低下头去,声音干涩而沙哑:“殿下……思虑周全,体恤老臣……老臣,感激不尽……一切……但凭殿下安排。”

    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拓跋月脸上现出一丝欣慰笑容:“如此甚好。清水公深明大义,实乃国朝之幸。我即刻令中书舍人拟旨。您且回府好生休养,太仓部之事,日后还需您费心掌总。”

    “老臣……遵旨。”宋繇再次躬身行礼,动作略显迟缓僵硬。

    他缓缓退出大殿,背影在空旷殿宇间,显出几分落寞。

    望着老臣离去的身影,拓跋月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平心而论,无论是从前的宋左丞,还是现在的太仓尚书,都勤勉于事、恪尽职守,但如宋鸿私下所言,他阿父曾被武宣王沮渠蒙逊委任为天元门统领,纵然他没做任何“反魏”之事,也很难不被下面那帮人牵连。

    宋鸿言辞恳切,求拓跋月遮掩此事。拓跋月思忖再三,终于应了他。

    现下,保全宋繇的身份,却架空他的权力,或许能保全其性命、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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