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小宁总管,快步穿过庭院,来到苏凌的卧房。
推门而入,只见苏凌已半倚在床头,正由林不浪服侍着喝水。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苏凌身上。众人定睛看去,不由得精神一振!
只见苏凌的脸色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却已不复昨日的灰败死气,双颊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眼神也重新变得清亮有神。整个人虽仍显虚弱,但那股精气神,已然回来了!
“公子!您气色好多了!”
周幺率先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惊喜和由衷的赞叹。
“是啊!公子!”吴率教咧开大嘴,瓮声瓮气地附和道,铜铃大眼里满是欢喜。
俺瞧着您这脸色,比昨天红润多了!那牛鼻子可真神了!那口气渡的,还有那金豆豆,简直是仙丹妙药啊!”他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比划着渡气的动作。
陈扬和朱冉也上前见礼,脸上同样带着欣慰道:“恭喜公子伤势好转!”
苏凌放下茶卮,脸上露出一抹温煦的笑容,声音虽仍有些中气不足,却已清晰许多。
“托那个牛鼻子的福,他那道家内息确实玄妙,那丹丸更是救命良药。再休养一日,想必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方道:“明日,孔鹤臣的聚贤楼之约,我定然是要去的。”
此言一出,林不浪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又绷紧了。
他眉头微蹙,眼中充满了担忧道:“公子,您真的要去赴宴?您的伤势毕竟才刚好转,聚贤楼乃是孔家地盘,孔鹤臣父子又心怀叵测,此去无异于龙潭虎穴!万一”
“怕他个鸟啊!”
林不浪话音未落,吴率教那大嗓门就响了起来,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一脸的不以为然。
“林小子,你就是太小心!公子答应了那老狐狸要去,那就必须得去!不去?那岂不是让那老小子和他那个龟儿子觉得咱们怕了他们孔家?公子,您放心大胆地去!”
吴率教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嘿嘿笑道:“不过,公子您得带上俺老吴!俺别的本事没有,保护您那是绰绰有余!看谁不顺眼,敢对公子您呲牙咧嘴,俺就一拳打他娘的个满脸开花!”
苏凌被吴率教这憨直又充满江湖气的豪言壮语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皱了一下,他笑意未减道:“大老吴啊大老吴,我是去赴宴,不是去砸场子打架的带上你?”
苏凌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揶揄道:“你这身板,去了唯一的作用,怕是把孔鹤臣精心准备的酒席吃个精光,把他心疼得直哆嗦,那倒也算是一种‘打击’了”
“哈哈哈!”
众人闻言,想象着吴率教风卷残云般扫荡宴席、孔鹤臣在一旁心疼得脸抽筋的画面,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吴率教挠了挠头,也跟着嘿嘿傻笑,倒也不恼。
笑声过后,卧房内的气氛却并未完全轻松。关于苏凌是否该去赴宴,众人心中各有思量。
陈扬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公子,属下认为,此宴当去!”他目光沉稳,分析道:“其一,公子既已答应,若临阵退缩,恐授孔鹤臣以柄,他必定会大肆宣扬公子怯懦失信,有损公子声威,更可能借此生事”
“其二,聚贤楼虽是孔家产业,但孔鹤臣此番邀请,打着‘接风洗尘’、‘六部同僚相见’的名头,众目睽睽之下,他反而不敢轻易行凶,安全上未必比行辕外更危险”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扬眼中精光一闪。
“孔鹤臣急于在宴上交那份‘无关紧要’的名单,这正是我们探查他虚实、了解其势力分布甚至可能的替罪羊的好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朱冉紧接着陈扬的话头,补充道:“陈扬所言极是。公子,暗影司行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探’字。孔鹤臣设宴,表面是示好,实则必有图谋。我们若不去,便如隔雾看花,永远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去了,反而能近距离观察他,观察他邀请的六部官员,甚至可能从席间的蛛丝马迹中,窥见更多关于户部旧案的线索。风险固然有,但值得一搏!”
林不浪和周幺对视一眼,两人的眉头都未曾舒展。
“陈扬、朱冉两位兄弟说得有道理,但”周幺从此次随苏凌进京开始,便有了变化,以前沉默寡言,现在却是能够很好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了,苏凌也非常惊喜他的变化。
周幺沉稳地开口,声音带着忧虑道:“我心中始终不安。公子伤势初愈,元气未复,聚贤楼环境复杂,人多眼杂,难保孔鹤臣不会暗中做手脚,比如在酒菜中下毒,或者安排高手在混乱中偷袭”
“再者,他邀请的六部官员,焉知其中没有他的死党?若席间群起发难,以言语相逼,公子一人如何应对?身体和精神都经不起消耗。此去,实在是将公子置于险地。不如称病推脱,待公子彻底痊愈,再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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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不浪用力点头,补充道:“周大哥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公子,您的安危高于一切!孔鹤臣老奸巨猾,他主动设宴,必有后手。那份名单,说不定就是引您入彀的诱饵!我们如今在行辕,守备森严,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旦离开行辕,踏入他的地盘,主动权便在他手”
林不浪一抱拳道:“为了稳妥起见,不浪恳请公子三思,暂缓赴宴!至于失信之名,待公子康复后,自有办法挽回。”
一时间,卧房内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意见。
陈扬、朱冉力主赴宴,理由充分,着眼于探查和把握主动;林不浪、周幺则坚决反对,核心关切是苏凌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安全。
吴率教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两边说的都有点道理,挠着头不知道该站哪边。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得颇为热烈,从风险利弊分析到可能的应对策略,热火朝天地说了一盏茶的功夫。
蓦地,众人发现,作为核心人物的苏凌,自提出要去赴宴后,便一直安静地靠在床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争论,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大家这才意识到,刚才只顾着争论,竟忽略了公子的态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苏凌身上,等待着这位年轻黜置使的最终决断。
苏凌见众人看来,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变得深邃而坚定。
他并未直接回答去不去的问题,而是缓缓伸出手,从枕边摸出一个小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从中取出两样东西,轻轻摊开在锦被之上。
众人立刻围拢上前,凝神看去。
只见那两样东西:一枚是边缘有些磨损的旧铜钱,看起来平平无奇;另一枚则是一块约莫两指宽、一指长的腰牌,上面似乎刻着字。
“这是?”周幺疑惑地问。
“这便是前夜在欧阳旧宅,我拼着重伤带回来的线索。”苏凌的声音平静无波。
众人闻言,精神高度集中,仔细端详起来。
铜钱是常见的制式,只是钱身上似乎有一个不太清晰的凹痕。腰牌乌沉沉的,一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另一面则刻着一个清晰的文字。
“咦?这铜钱上好像有个印子?”吴率教眼尖,指着铜钱说道。
林不浪拿起铜钱,对着光亮处仔细辨认,眉头渐渐锁紧道:“这印痕似乎是个‘丁’字?”
“丁?”
众人心头一跳。
陈扬则拿起了那块腰牌,摩挲着上面的刻痕,忽道:“公子,这腰牌上刻的是一个‘孔’字!”
“丁?孔?!”
周幺失声惊呼,瞬间联想到了什么。
林不浪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精光爆射,声音带着激动和寒意。
“铜钱上的‘丁’,腰牌上的‘孔’!公子!这这难道是指向户部尚书丁士桢和大鸿胪孔鹤臣?!如此看来,当年欧阳秉忠的冤案,乃至四年前的户部贪腐大案,幕后黑手就是他们二人无疑了!铁证如山啊!”
他看向苏凌,脸上充满了找到关键证据的振奋。
然而,苏凌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和凝重。
“不浪,你的推断,方向是对的。”
苏凌肯定了林不浪的猜测,但随即话锋一转道:“但是,若说凭这两件东西就想将他们二人钉死,甚至翻案那便太过天真,甚至可能适得其反了。”
众人脸上的振奋顿时凝固,不解地看向苏凌。
苏凌拿起那枚铜钱,指尖摩挲着那个模糊的“丁”字印记,沉声道:“其一,此案当年震动天下,最终是天子明旨下诏,认定欧阳秉忠贪墨,欧阳一族因此获罪,男丁问斩,女眷没入幽庭。此案在官方层面,已是‘铁案’”
“仅凭一枚有‘丁’字印记的铜钱和一块刻着‘孔’字的腰牌,就想推翻天子钦定的铁案?无异于蚍蜉撼树,自取其辱!力度太弱,形同儿戏。”
他放下铜钱,又拿起那块腰牌道:“其二,天下之大,姓丁、姓孔者何其多也?这铜钱上的‘丁’字,如何证明就一定是指丁士桢?或许是某个姓丁的工匠、商贾无意留下的印记?这腰牌上的‘孔’字,又如何证明就是孔鹤臣之物?或许是孔府某个下人遗失的旧物?”
“孔鹤臣、丁士桢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我们栽赃陷害、罗织罪名!到时,我们非但无法指证他们,反而会被扣上‘诬告大臣’、‘构陷忠良’的滔天罪名!那时,局面将对我们极其不利,查案更是寸步难行!”
苏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众人心头,让刚才的激动瞬间化为冰冷。
陈扬、朱冉、周幺、吴率教都陷入了沉思,林不浪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他们刚才只看到了证据指向的“可能性”,却忽略了现实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和证据链的严谨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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