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彦城的晨光总带着三分金辉,今日却似被揉进了几分焦躁,陈家大宅的飞檐刚漫过第一缕光,陈万堂的脚步声就踩碎了书房外的寂静。紫檀木桌被晨光镀上暖边,桌心摊着的密写纸条却透着寒意,家丁连夜用陈醋反复浸泡显影的字迹还泛着酸气:“墨家近几日辰时三刻准时入悦宝客栈,与西域商人咚巴密谈。”
陈万堂指尖捏着纸条,指节泛白如霜,指腹下的宣纸被攥出褶皱。“墨家这是要把西域渠道攥死?”他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咬牙的力道。去年中秋商会,墨家仅凭改良的桂花糖糕就抢了陈家三成糕点生意,如今陈家绸缎庄的蜀锦在紫彦已遇瓶颈,全指望西域商路打开销路;珠宝铺更是靠着每年从西域收来的和田玉撑场面,若让墨泯靠这些独家吃食先勾住西域商人,陈家往后在紫彦城商界怕是连抬头的余地都没有。
他抬眼看向躬身立在旁的管家,语气冷得能冻住茶汤:“你立刻去后院挑两个懂西域话的书生,让他们换上最粗的麻布衣裳,乔装成西域商队逃荒的随从,去悦宝客栈打杂。记住,务必摸清咚巴进了墨家什么货,彦子鹤又在推什么新品,尤其是那松仁云片糕,到底用了什么门道,连店小二都记挂。”
管家刚要屈膝退下,陈万堂又补了句,指尖在桌案上敲出急促的响:“给客栈店小二塞五十两银票,让他盯着咚巴的房间。但凡彦子鹤送了什么吃食,样式、味道、装盛的器物,都要一字不落地记下来。还有那松仁云片糕,务必弄块样品回来,哪怕只有指甲盖大,也得给我带回来!”
管家应声“是”,转身时衣摆扫过门槛,带起的风都似裹着紧张。陈万堂却没动,目光落在桌角陈家绸缎庄的账本上,去年西域商队想订的两百匹蜀锦,今年至今还没动静,若真被墨家截了胡,这账本上的赤字怕是要再添几页。
同一时刻,李府的书房里弥漫着药材的苦香,李宏对着桌上的纸条皱眉,指腹反复摩挲着纸上画的陶罐图样。纸条是药材铺掌柜连夜传回的,旁注字迹潦草却清晰:“墨家陈先生携此罐入悦宝客栈,罐口封三层蜂蜡,靠近时能闻见蜜香混着冷香,归时罐空。咚巴的随从私下跟店小二闲聊,说‘这凝露兑水喝,比西域的葡萄汁还解腻,昨日咚巴先生喝了三盏,连吃了两块羊肉都没觉得腻’。”
“墨家又在搞什么名堂?”李宏指节敲着桌案,发出沉闷的响,脸色沉得像积了雨的乌云。今年紫彦城雨水多,权贵宴席上都爱配清润解腻的饮品,李家药材铺本想推出用甘草、麦冬熬制的“清润饮”,若墨家先把这“凝露”卖到西域,再反过来用西域药材垄断紫彦市场,李家药材铺的生意怕是要被抢去大半,要知道,李家每年从西域收的雪山乳香、安息香,占了紫彦城药材市场的四成。
他转头对立在旁的弟弟李睿道:“你去悦宝客栈订间上房,就说要长住三个月。每日去楼下大堂喝茶,跟咚巴的随从套近乎,问问他们西域现在最缺什么紫彦吃食,尤其是‘墨家有、别家找不到’的稀罕物。再跟客栈掌柜打听,彦子鹤每次来都带什么,咚巴最爱吃哪样,连装吃食的盒子是方是圆都要问清楚。”
李睿刚要应声,李宏又上前一步,从抽屉里取出个描金漆盒,打开后露出里面莹白的膏体:“带上咱们药铺的陈年雪莲膏,这是用十年份雪莲加蜂蜜熬的,能治西域的寒症。见到咚巴的随从,就说‘自家制的,送西域朋友尝尝’,别直奔主题,先混个脸熟,探探他们的口风。记住,别露怯,也别太急,墨家的人精得很,别被他们看出破绽。”
李睿接过漆盒,指尖触到盒壁的凉,点头道:“哥放心,我知道分寸。”转身离开时,他瞥见桌角李家药材铺的进货单,西域雪山乳香的进价比去年涨了两成,若再丢了这渠道,药材铺怕是真要撑不住了。
两拨人各怀心思地往悦宝客栈去时,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咚巴正对着桌上的空碟叹气。碟底还沾着几粒松仁碎,是前日彦子鹤带来的松仁云片糕留下的,那糕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甜香里裹着松仁的脆,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他昨晚睡前还在惦记,连梦里都似有那股香甜。
“要是能再尝一块就好了。”咚巴用西域话嘀咕着,刚要抬手唤店小二,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却不拖沓,是彦子鹤的脚步。他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起身,连腰间的宝石弯刀都忘了扶:“彦公子,你可算来了!”
彦子鹤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镶铜边的木匣,匣身雕着缠枝莲纹,一看就不是凡品。他笑着将木匣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看你上次吃云片糕吃得香,这次给你带了新货。”说着掀开匣盖,里面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物件露了出来,浅黄的“桂花松仁糕”、莹绿的“蜜渍青杏”、棕褐的“五香笋干”,还有叠得整齐、薄如蝉翼的“桑皮糖”,每样都透着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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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咱们墨家新做的桂花松仁糕,比上次的云片糕多了层桂花酱,更甜润;蜜渍青杏是用刚熟的青杏加野蜂蜜腌的,酸中带甜,解腻最好;五香笋干是用后山的春笋熏制的,配着你们西域的牛羊肉吃,能去膻气;桑皮糖是用三年生的桑树皮熬的糖,嚼着有股清香味,还能润嗓子。”彦子鹤拿起一块桂花松仁糕递过去,油纸在指尖轻响,“你尝尝,比上次的云片糕怎么样?”
咚巴连忙接过,指尖触到糕体的软,咬下一口,桂花的甜香先漫开,接着是松仁的脆,最后是糯米的绵,比云片糕多了三层滋味,他眼睛瞬间亮了,连声道:“好!比上次的还好吃!这桂花松仁糕在西域定能卖个好价钱,咱们西域贵族宴席上,从来没有这么精致的吃食,要是摆出来,定能抢着要!”
他又拿起颗蜜渍青杏,青杏裹着晶莹的蜜霜,咬开时酸得他眯起眼睛,随即又露出笑意:“这个也好!西域的葡萄汁太甜,喝多了腻得慌,配着这个吃,正好解腻!上次你说的凝露,是不是也用这野蜂蜜做的?”
彦子鹤笑着点头:“正是。那凝露是用野蜂蜜加茯苓、百合熬的,比蜜渍青杏更清润,适合夏天喝。”
咚巴心里盘算着,这些物件都是墨家独产,在西域没有,要是能低价收,高价卖,定能赚一笔。他故意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青杏,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彦公子,你也知道,西域商路难走盗贼也多,我每次运货都要雇十几个护卫,运费加上护卫的工钱,成本就高了不少。上次你说云片糕二两一块,这次的桂花松仁糕,能不能也按这个价给我?蜜渍青杏十两一瓶,五香笋干五两一斤,桑皮糖八两一块,怎么样?”
彦子鹤没立刻应,反而转身从桌旁的食盒里取出个白瓷茶壶,给咚巴倒了杯茶。茶汤清亮,飘着几片嫩绿的茶叶,茶香瞬间漫开。“咚巴先生,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他将茶杯推到咚巴面前,语气诚恳,“桂花松仁糕的成本就有八两一块,蜜香桂是咱们庄里独有的品种,一年只开三次花,采下来还要阴干三天;松仁是从漠北收的,五斤就要十两银子;糯米更是要选当年的新米,陈米做不出这口感。所用的材料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给你报的价,咱们墨家赚的真不多。而且这些物件都要现做,墨家的作坊一天只能出两百块松仁糕、一百瓶蜜渍青杏,你要是要得多,还得再调两个蒸笼过来,等上三天才能交货。”
咚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汤入口先是微苦,接着是回甘,还有股淡淡的兰花香,他眼睛又是一亮,连忙问:“彦公子,这是什么茶?味道真好!比咱们西域的奶茶还清爽!”
“这是墨家在紫彦城附近云雾山种的云雾茶,每年清明前采的嫩芽,用炭火慢烘的。”彦子鹤笑着解释,“这茶性温,配着甜食喝,能解腻,还能提神。你要是喜欢,等会儿我给你装一小包,带回去尝尝。”
咚巴连忙道谢,心里却没忘讨价还价的事。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坚持:“彦公子,我也不跟你多要,云片糕、桂花松仁糕一两一块,蜜渍青杏九两一瓶,五香笋干四两一斤,桑皮糖七两一块,。要是你答应,我就先各订五百份,试试水;要是卖得好,以后每次订一千份,长期合作!”
两人正讨价还价,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瓷器碎裂的声,还有人高声争执。店小二匆匆跑上来,额角还沾着汗:“咚巴先生,陈老爷和李公子来了,说听说您是西域来的贵客,特意来拜访,现在就在楼下大堂等着呢!”
咚巴心里一紧,他早听说紫彦城的陈家和李家是商界名流,陈家靠绸缎和珠宝发家,李家垄断了大半药材生意。他刚要开口说“不见”,彦子鹤却神色不变,对店小二道:“请他们上来吧,正好让陈老爷和李公子也尝尝咱们墨家的好东西。”
店小二应声下去,咚巴连忙拉住彦子鹤,压低声音:“彦公子,陈李两家……有些来者不善,还是别见了吧?”
“怕什么?”彦子鹤笑了笑,将木匣里的桑皮糖拿出来几块,放在碟子里,“他们要是真有诚意,就不会空手来;要是没诚意,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脚步声,还伴着陈万堂爽朗的笑:“咚巴先生,久仰大名!在下陈万堂,是陈家绸缎庄的主事,今日特意来拜访!”
陈万堂走在前面,穿着件宝蓝色锦缎长衫,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提着个描金食盒,食盒上的牡丹纹绣得精致。李宏跟在后面,着件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个翡翠鼻烟壶,壶身雕着松鹤延年,一看就价值不菲。两人进门时,目光先扫过桌上的木匣,再落在咚巴身上,脸上堆着笑,却没看彦子鹤一眼。
“咚巴先生,听说您是西域来的大商人,特意带了咱们陈家最好的蜀锦,给您做个念想。”陈万堂打开食盒,里面铺着块蜀锦,锦面织着西域的胡旋舞图案,色彩鲜艳,“您看这蜀锦,用的是江南的蚕丝,织了三个月才成,在紫彦可是要五十两一匹,您要是喜欢,在下再送您两匹!想着您是西域来的,想必也需要紫彦的布料,咱们可以谈谈合作,您要是从西域给咱们带和田玉,咱们给您的蜀锦,比别家低两成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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