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三人行至蜀中青城地界。这一路昼伏夜行，专挑人迹罕至的山道，总算甩开了西厂的暗哨。时值深秋，满山红叶如血，倒与三人染血的衣衫颇为相称。
"过了前面那座铁索桥，就是玉霄宫旧址。"月无瑕指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峰，突然按住心口咳嗽起来。自那夜强行运功后，她寒毒发作愈发频繁，原本乌黑的鬓角已现出几丝霜白。
沈知意忙扶住她："前辈且歇息片刻，我去寻些草药。"说着解下腰间药囊，却听"叮"的一声，那块半月珏不慎跌落在地。
陆云袖俯身去捡，玉佩突然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光彩。她"咦"了一声，将玉佩对着阳光转动："你们看这纹路..."
只见玉佩内里的天然纹路在强光照射下，竟隐约显出山川走势。月无瑕神色一凛，从怀中取出《冰魄玉霄剑法真解》，翻到最后几页——那里绘着半幅残缺的地图。
"合上！"她声音微微发颤。当玉佩与书页地图重合时，一条蜿蜒的红线自青城山延伸向西北，终点处标着个小剑图案。
"地答剑！"陆云袖惊呼。沈知意却皱眉道："这路线似是通往唐门禁地'万毒窟'..."
月无瑕凝视地图，忽然冷笑："好个莫天机！竟把剑藏在唐门眼皮底下。"她转向二人，"二十年前唐门与西厂勾结，莫大侠这招灯下黑，当真妙极。"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马蹄声。三人迅速隐入树林，只见一队黑衣人押着几辆囚车经过。为首的赫然是断臂的厉天行，囚车里关着的竟是韩老者和那些山民！
"老东西，再不说出那三个女人的下落..."厉天行马鞭抽在韩老者背上，顿时皮开肉绽，"下一鞭就废你孙子双眼！"
沈知意握紧金针就要冲出，被月无瑕按住："且慢！你看最后一辆囚车。"只见那囚车罩着黑布，隐约可见其中人影绰绰。
陆云袖突然浑身剧震——黑布缝隙间，露出一角熟悉的杏黄色衣袂。那是...洛清羽最常穿的颜色！
"不可能..."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师父明明已经..."
月无瑕眼中寒光暴涨："西厂的移魂傀儡术！他们必是找到了师妹的..."后面的话哽在喉头，但二女都明白，西厂怕是盗掘了洛清羽的遗体。
暮色渐沉，那队人马在铁索桥前的驿站驻扎下来。沈知意借着药草掩护摸近侦查，回来时脸色煞白："他们在等曹无伤。囚车里...确实像洛前辈的形貌。"
月无瑕闭目调息片刻，突然道："今夜救人。"见二女欲言又止，她冷笑，"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硬拼。"说着从行囊取出三张人皮面具，"唐门'千面郎君'的杰作，当年从曹无伤心腹身上所得。"
入夜后，驿站灯火通明。厉天行正在厅中饮酒，忽听门外守卫喝道："什么人！"
"瞎了你的狗眼！"月无瑕戴着西厂千户的面具，一脚踹开大门，"督主令谕，要犯即刻押往成都！"
厉天行眯起独眼："刘千户？督主明明说三日后再..."
"啪！"月无瑕一记耳光甩过去，"你敢质疑督主手令？"说着亮出块令牌——这是那夜从曹无伤心腹尸体上搜得的真货。
厉天行验过令牌，虽仍有疑虑，却不敢违抗。待囚车重新套好马匹，月无瑕突然道："督主另有密令，这个老药匠交给我单独审问。"
韩老者被带进树林时还在挣扎，直到沈知意揭下面具才老泪纵横："姑娘快走！他们设了圈套，那囚车里..."
话音未落，驿站方向突然爆出冲天火光！三人冲回查看，只见囚车黑布燃尽，露出里头精铁打造的牢笼——哪有什么洛清羽，分明是个披着杏黄衣衫的稻草人！
"哈哈哈！"厉天行独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月无瑕，你果然来了！"他一挥手，四周屋顶突然冒出数十名弓箭手，"督主神机妙算，就知道你们会为这老东西现身！"
箭如飞蝗，月无瑕长剑舞成光幕，仍有两支透骨箭射入肩头。沈知意正要施救，脚下地面突然塌陷——竟是早挖好的陷坑！
千钧一发之际，陆云袖"秋水无痕"剑插入岩壁，一手抓住沈知意手腕。下方坑底寒光闪烁，布满淬毒铁蒺藜。
"松手！"沈知意突然挣脱，"记得地图！"她坠入黑暗前，将药囊奋力抛了上来。陆云袖刚要跃下相救，后颈突然一麻——月无瑕点了她穴道！
"带她走！"月无瑕将陆云袖推向韩老者，自己转身杀向敌群。剑光过处，血花四溅，可终究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被生擒，她突然长笑一声，纵身跃入深渊！
"师叔——！"陆云袖的惨叫划破夜空。
沈知意醒来时，身在一间石室。手脚被牛筋索捆住，对面坐着个意想不到的人——唐门少主唐翎。这位以毒术着称的青年正把玩着她的金针，见她醒来微微一笑："沈姑娘的九转金针，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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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少主这是何意？"沈知意暗自运功，发现内力被封。
"别费力气了。"唐翎递来一盏茶，"你中的是'千日醉'，没有解药，三个月内都用不了内力。"他忽然压低声音，"我是受人之托救你——莫天机当年对我父亲有恩。"
沈知意瞳孔微缩："地答剑在唐门？"
"在万毒窟最底层。"唐翎苦笑，"但那里有唐门三老镇守，连我都进不去。"他从袖中取出个瓷瓶，"这是解药，十二个时辰后服下。现在...得罪了。"
他突然掐住沈知意下巴，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沈知意顿觉天旋地转，耳边最后听到的是唐翎的高声呵斥："把这女人押去水牢！督主要亲自审问！"
当沈知意再次清醒，已是在阴暗潮湿的地牢。墙角稻草堆里，竟躺着奄奄一息的月无瑕！
"前辈！"她扑过去检查伤势，心直往下沉——月无瑕不仅肩头箭伤溃烂，胸口还有处紫黑的掌印，分明是唐门"腐心掌"。
月无瑕微微睁眼，气若游丝："云袖...逃出去了？"
沈知意点头，正要说话，牢门突然打开。曹无伤踱步而入，腰间赫然悬着那柄"天问剑"。
"月宫主别来无恙啊。"他阴笑着抬起月无瑕下巴，"你以为跳崖就能解脱？唐门的'天罗地网'可不是摆设。"
月无瑕突然啐了他一口血沫。曹无伤不怒反笑，转向沈知意："沈姑娘是聪明人。说出陆云袖下落和玉佩秘密，本督主保你全身而退。"
沈知意冷笑："督主还是先看看自己右手小指吧。"
曹无伤一怔，低头发现小指指甲已变成诡异的青紫色。"你！什么时候..."
"金针淬毒，见血封喉。"沈知意直视他，"解药只有我知道配方。三个时辰内不服解药，毒性就会攻心。"
曹无伤暴怒之下挥掌欲劈，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强行运功，反而加速毒性发作。门外守卫闻声冲入，忙将督主抬走救治。
沈知意趁机从舌底取出唐翎给的解药吞下。这"千日醉"解药甚是奇特，服下后内力虽未恢复，但四肢渐渐有了力气。
"前辈，我背您出去。"她刚要扶起月无瑕，却听对方轻声道：
"来不及了..."月无瑕从发髻取出一根玉簪，"这里面藏着'焚心丹'，服下可激发最后三成功力..."她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血里竟带着冰渣，"我寒毒已入心脉...你带着这个走..."
沈知意接过玉簪，发现中空处藏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这是...冰魄玉霄剑法的最后一重..."月无瑕气息越来越弱，"告诉云袖...双剑合璧时...要心意相通..."
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沈知意含泪吞下解药最后一丝药力，将绢布藏入贴身衣物。当月无瑕服下焚心丹时，她已躲入阴影处。
"轰！"
牢门被狂暴的剑气撕得粉碎。白发如霜的月无瑕持剑而立，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寒气。闻讯赶来的西厂高手还未近身，就被冻成冰雕！
"曹无伤！"月无瑕的啸声震得地牢簌簌落灰，"出来受死！"
沈知意趁机从通风管道爬出，身后传来连绵不绝的爆裂声。当她钻出地面时，整个驿站已笼罩在诡异的白雾中——那是月无瑕燃烧生命释放的极寒剑气。
远处山路上，一个白衣身影踉跄奔来。沈知意揉了揉被寒气刺痛的双眼，终于看清那是满脸泪痕的陆云袖。
"师叔呢？"陆云袖抓住她肩膀的手冰凉刺骨。
沈知意无言以对，只能将染血的玉簪交给她。陆云袖握紧玉簪，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黎明时分，两个女子相互搀扶着走向深山。陆云袖背上多了个青布包裹——那是月无瑕仅存的半截佩剑。沈知意忽然指向东方："看。"
云海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阳光穿透晨雾，照在陆云袖手中展开的绢布上。那些小字在光照下渐渐变成金色，最下方浮现出一行朱砂小字：
"天问地答，双剑合璧。玉霄重光，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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