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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6章 百草堂之青果
    岭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意,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百草堂檐角垂下的铜铃。王宁正坐在柜台后碾药,紫铜药碾子碾过甘草,簌簌落进白瓷盘里,混着檐外的雨声,倒有几分安神的意味。

    “哥,张婶又来换那贴治风湿的膏药了。”王雪挎着竹篮从后院进来,粗布裙摆沾了些泥点,她刚在后院翻晒完陈皮,指尖还留着橙黄的药香。这姑娘生得利落,梳着双丫髻,鬓边别着朵晒干的金银花,是她自个儿采来压的——据说能醒神,配着她那双总含着笑的杏眼,倒比药铺里的香囊还讨喜。

    王宁“嗯”了一声,抬眼时露出半截干净的袖口。他总穿件月白长衫,领口袖口浆洗得笔挺,唯独右手食指第二节有块浅褐色的药渍,是去年炮制药酒时烫的。“告诉张婶,这贴加了些桑寄生,熬的时候多放姜片。”他说着,将碾好的甘草收进瓷罐,罐身贴着泛黄的标签,“甘草,性平,味甘,归心肺脾胃经”,字迹是他父亲的,笔锋沉稳,像块老药杵。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撞进个浑身湿透的汉子,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脸憋得青紫,嘴里断断续续呕着白沫。“王药师!救命!”汉子裤脚还滴着泥水,鞋上沾着水草,“俺娃吃了河沟里的螃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

    王宁心里咯噔一下。梅雨季河蟹最肥,镇上人爱往河边摸,但这时候的蟹易带寒毒。他快步迎上去,手指搭上孩子腕脉,又翻看眼睑,眉头越皱越紧:“舌头发紫,脉促,是中了蟹毒。张娜,取青果来!”

    里屋应声出来个穿靛蓝布裙的妇人,是王宁的妻子张娜。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耳后别着支银簪,簪头刻着朵橄榄花——那是他们成婚时,王宁用第一笔药钱打的。她手脚麻利地打开药柜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个陶瓮,瓮里是青绿色的果实,卵状纺锤形,表皮光滑得像上了层釉。“青果,去年深秋收的,晒得正好。”她拣出十颗,放在青石案上,拿起铜刀就要切。

    “等等。”王宁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青果顶端,“核尖要对着太阳晒过的才管用。”他亲自挑了几颗,果核两端锐尖,棱槽里还留着点晒干的泥屑,“这是钱多多从广东运的,山坡上长的,比园子里的劲足。”

    张娜点头,将青果切成薄片,放进陶壶里煮。药香很快弥漫开来,带着点酸涩的甘味,混着雨水的湿气飘出门外。恰在这时,又有几个村民扶老携幼地赶来,都说吃了蟹后上吐下泻,烦热口渴。

    “王药师,有法子吗?”一个老汉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冷汗。

    “放心,青果能解。”王宁一边嘱咐张娜加量煮药,一边对众人说,“这果子性平,味甘酸涩,入肺胃经,解鱼蟹毒最灵,还能生津止渴。你们这烦热,正是它能治的。”

    第一碗青果汤端给那孩子,撬开嘴灌下去没多久,孩子喉头动了动,呕出些绿水,脸色竟缓过来些。汉子“扑通”跪下磕头,王宁连忙扶起他:“快起来,救人是本分。”

    正忙乱着,门外传来阵嗤笑声。孙玉国摇着把折扇站在雨里,他穿件锦缎马褂,袖口沾着脂粉气——准是刚从赌坊回来。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个瘦高个是刘二狗,总爱缩着脖子;另一个矮胖的是郑钦文,眼神滴溜溜地转,正盯着陶瓮里的青果。

    “王药师好本事啊,用些青疙瘩就能救命?”孙玉国扇子敲着手心,“这玩意儿山上多的是,怕不是没成熟的野果子吧?别是毒上加毒。”

    王宁没理他,只顾着给村民分药汤。张娜忍不住回了句:“孙掌柜要是不懂,就别乱说。青果是正经药材,《本草纲目》里都写着的。”

    “哟,张嫂子还懂医书?”刘二狗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我听说啊,有些人拿没熟的果子充药材,吃坏了人都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王雪把竹篮往地上一墩,双丫髻上的金银花颤了颤,“俺哥的药,都是按古方来的!你敢造谣,俺就去告官!”

    孙玉国冷笑一声,扇子一收:“是不是造谣,走着瞧。”说罢带着人转身就走,雨幕里,郑钦文回头瞥了眼药柜,眼神阴沉沉的。

    王宁望着他们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青果。这果子表皮冰凉,棱槽硌着掌心,倒让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药有性,人有心,性直心正,才能配得上这百草。”他低头看了眼案上的青果切片,阳光偶尔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果肉透亮,像块浸了蜜的翡翠。

    “哥,孙玉国肯定没安好心。”王雪咬着唇,“要不要我去盯着他们?”

    王宁摇摇头,将一碗青果汤递给那老汉:“先顾着病人。他要耍花样,咱们接着便是。”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更多,个个面带急色,雨丝裹着他们的呼救声,撞在百草堂的门板上,沉甸甸的,像要把这方小小的药铺压垮。

    陶壶里的青果汤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酸涩的甘香漫过门槛,飘向被雨水泡得发胀的青石板路。王宁看着案上越来越少的青果,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而青果,还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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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了整整三天,百草堂的门槛快被踏平了。青果汤一碗接一碗地煮,陶瓮里的存货见了底,连去年留着当种的几颗也被王宁拿了出来。张娜把最后一片青果放进锅里时,手指在陶瓮底划了圈,空落落的触感让她心里发慌。

    “还有多少人等着?”王宁用布巾擦着手,长衫下摆沾了片药渣,是刚才给人喂药时蹭上的。他眼下泛着青黑,三天没合眼,声音却依旧沉稳,只是捏着药杵的手背上,青筋比往日更显些。

    “前院坐着七个,还有人往这儿赶呢。”王雪端着空碗从外面进来,双丫髻歪了个,鬓边的金银花掉了一朵,她胡乱抹了把脸,鼻尖沾着点灰,“哥,青果真没了,陶瓮都见底了。”

    王宁眉头锁成个疙瘩。他转身掀开药柜最上层的抽屉,里面只有些青果核,是之前煎药剩下的,棱槽里还留着点果肉的痕迹。“核也能入药,只是效力差些。”他捏起颗果核,坚硬的外壳硌得指头发疼,“先煮水试试,多加些甘草调和。”

    正说着,门外响起钱多多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股铜钱味儿的爽朗:“王药师!我来啦!”

    众人抬头,只见个穿藏青绸缎马褂的胖子挤进门来,手里提着个油布包,脸上的肉随着脚步颤悠。他是镇上最大的药材商,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但唯独对王宁还算实在。“路上被山洪堵了两天,可把我急坏了!”他解开油布,里面却是空的,脸上的肉垮了下来,“别提了,运青果的车陷在泥里,被人捷足先登,说是……说是回春堂的人给买走了。”

    “孙玉国?”王宁捏着果核的手指猛地收紧,核棱在掌心掐出几道红痕。

    “可不是嘛!”钱多多拍着大腿,马褂上的盘扣叮当作响,“他手下那郑钦文,带着人守在路口,出的价比市价高两成,把附近几个药农的青果全收走了!还放话说,谁要是敢卖给百草堂,以后就别想在镇上混了。”

    王雪气得脸通红,抓起墙角的采药锄就要往外冲:“我去找他理论!凭什么抢药材!”

    “小雪!”王宁喝住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来。”他转向钱多多,“孙玉国收了多少?”

    “估摸着有两担,够他铺子里卖半个月了。”钱多多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私藏的一小包,去年在云南收的野青果,比普通的小些,但药效更足。你先用着,我再去周边看看能不能收到。”

    油纸包里的青果果然小巧些,青绿色中带点暗黄,果核棱槽更深,王宁捏起一颗,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清苦的甘香钻进鼻腔。“多谢。”他把青果递给张娜,“能顶一阵。”

    钱多多刚走,刘二狗就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缩着脖子,眼神躲躲闪闪。“王……王药师。”他搓着手,袖口磨得发亮,“俺……俺肚子疼得厉害,想讨碗青果汤。”

    王雪正要赶人,被王宁拦住了。“张娜,给他盛一碗。”

    “哥!”王雪急得跺脚,“他是孙玉国的人!”

    “他也是病人。”王宁看着刘二狗佝偻的背,“青果治的是毒,不是人心。”

    张娜盛了碗药汤递过去,刘二狗接过来,头也不敢抬,蹲在门角“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抹了把嘴,从怀里掏出个铜板放在地上,转身就跑,跑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这孙玉国也太不是东西了!”一个正在候诊的大婶忍不住骂道,“自己不救人,还不让别人救!”

    “就是!我刚才路过回春堂,看见他们把青果摆在柜台上,要价比平时贵三倍!”另一个村民接话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王宁却没接话,他正盯着墙上挂的那幅《岭南草药图》,图上画着片山坡杂木林,角落里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橄榄果。“婉儿说过,镇上西山坡的杂木林里,有野生青果。”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王雪身上,“小雪,你还记得路吗?”

    王雪眼睛一亮:“记得!去年婉儿姐带我去过,那地方背风,青果树长得可旺了!”

    “张娜,你守着药铺。”王宁取下墙上的采药篓,往里面塞了把柴刀、一块油布,“小雪,跟我走。”

    “哥,雨还没停呢!”张娜递过两把油纸伞,眼圈有点红,“西山坡路滑,要不……”

    “救人要紧。”王宁接过伞,又从药柜里抓了把干姜,塞进袖袋,“青果性涩,怕山里寒气重,煮点干姜水带着。”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林婉儿站在雨里,身上的灰布斗篷沾满了泥点,斗笠下露出半张素净的脸,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泉水。“我听说青果不够了,”她举起手里的竹篮,里面放着把小锄头和几个空陶罐,“我熟路,一起去。”

    林婉儿是个孤儿,从小在山里跟着采药人长大,识得百草,王宁父亲在世时,常让她来药铺帮忙,算是半个家人。王宁见她来了,心里踏实了些:“正好,你辨得准。”

    三人撑着伞往西山走,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山路泥泞,王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忽然“哎哟”一声,踩到块松动的石头,眼看就要滑倒,林婉儿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斗笠下的侧脸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清晰:“小心点,这坡上多碎石,跟我走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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