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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7章 百草堂之君迁子
    暮秋的风卷着枯叶,打在百草堂的乌木牌匾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王宁正蹲在药圃边翻晒君迁子,指尖捻起一颗紫黑发亮的果实,果皮上薄薄一层白粉被蹭开,露出底下油润的光泽。他身着靛蓝短褂,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些许深褐色的药渍——那是前日炮制熟地时溅上的,洗了三遍仍留着浅痕。

    “当家的,李婶又来啦。”张娜撩着素色布裙从里屋出来,鬓边别着朵晒干的杭白菊,裙摆扫过药柜时,带起一阵混合着当归与陈皮的香气。她手里端着的青瓷盘里,盛着刚蒸好的山药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棂上“悬壶济世”的刻字。

    王宁直起身,将竹匾里的君迁子拢了拢:“她那脾胃虚寒的毛病,怕是又犯了。”话音未落,门帘就被一双枯瘦的手掀开,李婶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佝偻着背往里走,喉头滚动着想说什么,却先咳出几声干哑的气音。

    “王掌柜,您给瞧瞧吧。”李婶往竹凳上坐时,棉袄摩擦着凳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回春堂的孙掌柜给开了三副参汤,喝下去倒像石沉大海,饭还是一口咽不下。”她抬手抹了把眼角,露出腕上常年戴的银镯子,接口处已磨得发亮——那是十年前儿子娶媳妇时给她打的。

    王宁伸手搭在李婶腕脉上,指腹贴着她松弛的皮肤,能清晰摸到血管搏动的微弱。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投下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道沉稳的弧线。“舌苔白腻,脉象沉缓,是脾胃运化无力。”他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碰到李婶冰凉的手背,“孙掌柜的参汤太燥,您这身子受不住。”

    张娜已端来温水,看着李婶喝下才开口:“前几日我炖粥时放了几颗黑枣,倒觉得胃里暖和些。”她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当家的,要不试试用君迁子配伍?”

    王宁点头,转身走向药柜。那组朱红色药柜有半人高,抽屉上用金漆写着药材名,他拉开标着“君迁子”的抽屉,一股清甜混着微涩的气息漫出来。里面的黑枣个个饱满,椭圆的形状像极了缩小的柿子,他抓出一把放在戥子上称重,竹制的戥杆在他掌心灵活转动,最后停在三钱的刻度。

    “再取山药五钱,陈皮二钱。”王宁的声音在药香里浮沉,“君迁子甘涩性平,能健脾开胃;山药补而不滞,陈皮理气化痰,三者配伍,正合李婶的症候。”他边说边用铜铡刀切碎陈皮,刀刃起落间,橘红色的碎末簌簌落在糙纸上,带着清苦的香气。

    王雪背着半满的采药篓从后门进来,粗布裙摆沾着草屑,辫梢还缠着片枯叶。“哥,我今天在东山坡见着大片君迁子树,果实坠得枝桠都弯了。”她把篓子往墙角一放,里面的知母、贝母滚出几声轻响,“那果子紫黑紫黑的,表面还有层白霜,像撒了糖似的。”

    “那是果粉,优质君迁子才有的。”王宁将配好的药材包进棉纸,用红绳系成十字结,“过几日霜降,正是采摘的好时候,到时候带你去。”他把药包递给李婶,又嘱咐,“每日一剂,水煎温服,记得空腹喝。”

    李婶攥着药包往外走时,正撞见回春堂的孙玉国站在街角。他穿着件宝蓝色绸缎马褂,袖口镶着金边,手里把玩着串油亮的核桃,看见李婶手里的棉纸包,嘴角撇出个讥讽的弧度:“王宁又拿些野果子糊弄人?他那百草堂,怕是连正经药材都凑不齐了。”

    李婶没接话,低着头快步走过。孙玉国身后的刘二狗凑上来,一脸谄媚:“掌柜的,要不我去东山坡把那些君迁子都摘了?让他百草堂连野果子都没得用。”他穿着件打补丁的短衫,袖口沾着黑乎乎的污渍,说话时露出颗缺了角的门牙。

    “蠢货。”孙玉国踹了他一脚,核桃在掌心转得更快,“要让他知道,这黑枣入药根本行不通。”他眯起眼看向百草堂的方向,阳光反射在他油亮的发辫上,“等着瞧,过几日有他好看的。”

    此时的百草堂里,王雪正踮脚够着药柜顶层的《本草纲目》,书页翻开在“君迁子”那页,墨迹里印着“味甘涩,性平,主补虚劳,益气力”的字样。王宁看着妹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十年前,正是母亲用君迁子煮的粥,把病中的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伸手拂过竹匾里的黑枣,果实表面的白粉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撒在时光里的星辰。

    霜降头一日,晨雾还没散尽,赵伯就拄着枣木拐杖站在了百草堂门口。他穿着件灰布棉袍,领口磨得发亮,颧骨上两团不正常的潮红,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般断断续续。门“吱呀”一声开时,王雪正背着采药篓往外走,粗布裙摆扫过门槛上的青苔,篓子里的小锄子晃出金属的冷光。

    “赵伯您来啦?”王雪把篓子往门后一靠,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轻晃,“我哥正在炮制新采的君迁子呢。”她伸手去扶老人,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才发现他指节处缠着圈发黑的布条——那是前日砍柴时被树枝划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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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伯咳得更厉害了,弯着腰半天直不起身,好不容易喘匀气才开口:“小雪姑娘,你看我这嗓子……像塞了团干草似的。”他掀开棉袍,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单衣,“夜里咳得没法睡,孙掌柜给的止咳丸,吃了倒更燥得慌。”

    王雪眼睛一亮,转身从药柜里抓出把君迁子。新采的果实还带着露水,紫黑色的果皮上覆着层细密的白粉,捏在手里沉甸甸的。“这黑枣能润肺止咳呢!”她想起昨日翻的医书,声音脆生生的,“我这就给您煎药。”

    “等等,小雪。”张娜端着刚熬好的药汁从里屋出来,素色围裙上沾着几点褐色药渍,“你哥说过,君迁子虽能润肺,但味涩,得配伍着用。”她把青瓷药碗放在案上,蒸汽腾起,在她鬓角的碎发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王雪却没听进去。她往砂锅里抓了满满一把君迁子,又扔进几片川贝,炉火“噼啪”舔着锅底,药香混着水汽漫开来。她心里惦记着要去西坡采野菊花,想着速战速决,竟忘了张阳前日特意叮嘱的“三钱为限”。

    赵伯喝药时,王宁正在后院翻晒药材。他蹲在竹匾前,指尖捏着君迁子轻轻揉搓,将表面的果粉拭去,露出底下油亮的紫黑色。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靛蓝短褂的后背洇出片深色的汗渍,那是凌晨去东山坡采摘时沾的露水。

    “哥,赵伯的药我给抓好了。”王雪跑进来,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我记得书里说君迁子能治肺燥干咳,这次肯定能治好他。”她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君迁子,发间别着的野菊掉出来,滚到王宁脚边。

    王宁抬头时,正看见张阳背着药箱从月亮门走进来。老药师的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布满细密的皱纹,指节处缠着圈白布——那是常年切药磨出的厚茧裂了口。“听说你采了新的君迁子?”张阳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我来讨几颗回去,给我那咳喘的小孙子试试。”

    话音未落,前堂忽然传来赵伯痛苦的呻吟。王宁心里一紧,抓起竹匾里的君迁子就往前跑,药香从他奔跑的衣摆间泼洒出来。只见赵伯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棉袍的前襟被冷汗浸得发暗。

    “怎么回事?”王宁扶住老人,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腹部,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王雪脸色发白,手指绞着围裙的带子:“我……我给赵伯用了君迁子,还多加了些,想着好得快些。”她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发颤,“书里说……说它味涩……”

    “糊涂!”张阳快步上前,手指搭在赵伯腕脉上,眉头拧成个疙瘩,“君迁子涩肠,过量会阻滞气机,你这是好心办了坏事!”他转向王宁,语速极快,“快取山楂三钱,炒麦芽五钱,水煎灌服,解其涩滞!”

    王宁转身冲进药房,铜铡刀起落间,山楂的酸香瞬间压过了君迁子的甜涩。张娜已烧好了热水,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为救误食毒草的山民,也是这样不眠不休地配药。炉火映在王宁眼底,跳动着焦灼的光。

    就在这时,刘二狗带着两个村民堵在了门口。他手里挥舞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百草堂用药害人”,短衫上的污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大家快来看啊!王宁用野果子当药,把赵伯治得直打滚!”

    “你胡说!”王雪冲出去想抢那张纸,却被刘二狗推得一个趔趄,辫梢的红绳断了,散成满头乱发。她看着围观村民们怀疑的眼神,眼泪忽然涌了上来:“不是的……我只是想治好赵伯……”

    张阳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诸位乡亲,君迁子入药本是古训,只是这丫头急于求成,用了过量才致此祸。”他指着案上的《本草纲目》,书页在风里翻动,“这里写得明明白白,‘君迁子涩,过量令人腹胀’,错在用法,不在药材本身。”

    说话间,王宁端着药碗出来,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他扶起赵伯,一勺勺喂下去,指尖的药渍蹭到老人的下巴上。药汁入喉片刻,赵伯的呻吟渐渐轻了,捂着肚子的手也松开了些,脸上露出松快的神色。

    刘二狗见势不妙,偷偷往后缩,却被一道清亮的女声喝住:“站住。”

    林婉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廊下,青灰色劲装外罩着件玄色披风,腰间的佩剑随着动作轻响。她刚从后山巡查回来,披风上还沾着草叶,看见地上散落的君迁子,弯腰捡起一颗:“这等好药材,被你们用来搬弄是非,不觉得亏心吗?”

    她转身看向村民,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上月我风寒久咳,正是王掌柜用君迁子配麦冬治好的。药材本身无错,错的是用错的人。”她拔剑出鞘,寒光一闪间,刘二狗手里的纸已被劈成两半,“再敢造谣,休怪我剑下无情。”

    刘二狗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王雪看着赵伯渐渐舒展的眉头,忽然“哇”地哭出来,扑进张娜怀里:“嫂子,我错了……我不该不听劝……”张娜轻抚着她的背,指尖划过她散乱的发,忽然发现这丫头的发间还别着片君迁子的叶子,嫩绿的,带着清晨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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