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空间的星芒渐次收敛，人群的喧嚣随着天道的离去散作星尘。

    时雅熙摸着颈间发烫的玉佩，望着元彬所在的偏殿方向，脚步顿了顿——那里的灵气波动比往日更急，像被抽干的灵泉在垂死挣扎。

    元彬跪在玉榻前，掌心贴着涵珠的后心。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缕本就微弱的生机正顺着灵脉缝隙一丝丝流逝，像被无形的手攥着往深渊里拽。

    涵珠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唇色比三天前更淡，连呼吸都轻得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又严重了。"元彬喉结滚动，指尖微微发抖。

    他能调动的水灵气几乎要榨干，可那些泛着幽蓝的灵力刚入体，就被某种腐蚀性的力量啃噬成碎片。

    "你倒沉得住气。"

    清越的声音从头顶飘落。

    元彬抬头，只见天道负手立在星图投影下，玄色广袖垂落如瀑，眉峰间的星纹比往日更清晰。

    他脚边还躺着具半透明的躯体，额间金漆法相正在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正是被佛陀之主夺舍的那具躯壳。

    元彬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具躯体："这壳子有问题。

    佛陀之主的法相都快渗进骨缝里了，可魂魄残留的气息"他屈指弹在尸身眉心，一道幽绿的魂光被逼出来，"是被抽干三魂七魄的活死人，有人专门养着给佛陀之主当容器。"

    天道似笑非笑："你倒看得通透。

    那老秃驴当年在西天被我扒了三层佛衣，现在学精了，知道借尸还魂要挑量身定制的壳子。"他踢了踢那具躯壳，法相金漆簌簌掉落，"放心，这事儿我不认账。

    真当这方星图是他能撒野的西天极乐？"

    元彬没接话，目光又落回玉榻上的涵珠。

    他走过去将被角掖紧，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这是她昏迷后第一次有情绪波动。

    "她撑不过七日。"天道忽然说。

    元彬的背猛地绷直，转身时带翻了案上的灵草瓶。

    青瓷碎片溅在脚边，他却像没察觉，抓着天道的衣袖："办法呢？

    你说过有办法！"

    天道凝视着他发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元彬只觉一股清冽的星力涌进识海，无数画面如潮水翻涌：血月笼罩的正空间，悬浮的星舰群像钢铁巨鲸，不同种族的修士在星门处对峙；寂灭境强者的本源如炽烈的太阳，被封印在水晶棺里，周围环绕着"人类联盟"的标记。

    "寂灭境本源。"天道收回手，"只有用这种级别的本源力量，才能压得住她体内被种下的'蚀灵蛊'。

    那东西是用三十种蛮荒剧毒养的，专啃修士灵脉，连我都没法直接拔除。"

    元彬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正空间就是你说过，人类与蛮荒、星兽各族分治的地方？"

    "不错。"天道指尖轻点，星图展开正空间的投影，"人类占着最富饶的星区，用星舰和科技封锁了大部分星门。

    他们管那叫'秩序'，可所谓秩序底下——"他指向一处星舰残骸，"是十二商会吞了蛮荒商队的货，是黑礁海盗把平民推进星兽坑，是用活人做实验养蛊"

    元彬盯着投影里被撕碎的星舰旗帜，忽然想起前几日那个哭着要为娘报仇的兽皮姑娘。

    他深吸口气："我去正空间找。"

    "你疯了？"天道挑眉，"正空间的人类修士最低都是洞虚境起步，寂灭境本源要么在联盟宝库，要么在那些老怪物的丹田。

    你现在不过分神境，去了连星舰的防护盾都破不开！"

    元彬走到玉榻边，轻轻握住涵珠的手。

    她的手指凉得像冰，却在他掌心微微蜷了蜷，像是无意识的回应。

    他抬头时，眼底的星芒比星图更亮："我有办法。

    水德星君当年在仙界管着三十三重天水脉，收集过十二种寂灭境本源的特性。

    只要找到合适的，我能"

    "能什么？"天道突然逼近，星纹在眉心灼烧，"用你的命换？

    你死了，炜彤怎么办？

    时雅熙怎么办？

    这满星图等着讨公道的平民怎么办？"

    元彬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个小玉瓶。

    里面装着他这三日在星图边缘收集的暗物质，幽蓝的光点在瓶中流转："我用暗物质暂时稳住她的灵脉。

    三天，只要三天，我就能找到本源。"

    天道盯着他，忽然嗤笑一声："行啊，你这脾气倒真像当年那个敢硬闯北冥海的水德星君。"他指尖弹出一道星光，落在元彬眉心，"拿着，这是正空间星门的临时坐标。

    记住，要是遇到人类联盟的'清道夫'，报我的名号——他们还不敢动我。"

    元彬刚要道谢，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炜彤揉着眼睛站在门槛外，怀里抱着那只总爱叼她发带的小星兽。

    她的小脸上还沾着奶渍，却努力板着小脸："爹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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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彬蹲下身，把女儿抱进怀里。

    小星兽扑棱着翅膀飞到涵珠枕边，用喙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炜彤伸手摸元彬的脸，摸到他眼下的青黑："彤儿不闹，爹去给涵珠姐姐找糖糖（注：孩子对本源力量的童言称呼）。"

    元彬喉头发紧，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爹很快回来。

    晚上让赵婉阿姨给你煮酒酿圆子，好不好？"

    炜彤重重点头，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进他手里："给涵珠姐姐的，甜。"

    元彬捏着糖纸，转身时看见涵珠睫毛轻颤。

    他凑近些，听见她极轻的呢喃，像是在说"小心"，又像是在说"等你"。

    星图空间的传送门在黎明前开启。

    元彬背着装暗物质的玉匣，最后看了眼还在沉睡的涵珠，转身走进门内。

    门后是星甲兽的背甲舱，金属纹路泛着冷光，舱外传来擦洗声——

    "哎哟，这位客官要去正空间？"

    沙哑的声音从舱底传来。

    元彬探头望去，只见个裹着破布的"清洁工"正擦着星甲兽的鳞片。

    说是"人"，其实更像融合了星兽血脉的异兽：额间长着根短角，指甲是半透明的甲壳，擦洗的布子里还掉出几颗星核碎屑。

    "龙蜓族最近在招人手呢。"清洁工压低声音，甲壳指甲敲了敲舱壁，"说是要考核什么星图识别，给的报酬可不少。

    客官要是顺路"

    星甲兽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传送门坐标开始闪烁。

    元彬攥紧怀里的水果糖，望着舱外渐次亮起的星轨，耳边回响起天道的警告——正空间的星图，比想象中更危险。

    而在他看不见的舱底，清洁工的短角突然泛起幽光。

    一道细不可闻的信息波，顺着星甲兽的神经脉络，传向了龙蜓族所在的星区。

    当星甲兽的背甲舱在星轨中穿行时，其金属外壁与宇宙尘埃摩擦，迸发出细碎的蓝光。

    元彬倚靠在舱壁上，听着清洁工异兽用沙哑的嗓音继续唠叨，目光却落在对方擦洗星甲兽鳞片时滴落的暗紫色液体上——那液体一旦沾到金属，立刻就会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显然不是普通的清洁液。

    “龙蜓族这次招聘的是星图破译手。”清洁工的短角在幽暗中泛着青灰色，说话时，它的甲壳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舱底的锈痕，“说是要拓印正空间星门坐标，可谁不知道他们天尊境的大能在寻找什么宝贝呢？”它突然凑近，腐臭的气息喷在元彬脸上，“我家那位上个月也去参加考试了，说是通过的人能进入龙蜓族的宝库工作……”话还没说完，短角上的幽光猛地一闪，清洁工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开，用破布拼命擦嘴，“工作挺好的，能吃饱饭，还……还能给孩子换颗星核补补身体。”

    元彬垂眸盯着掌心里炜彤塞给他的水果糖，糖纸边缘已经被他捏出了褶皱。

    龙蜓族是天尊境的大族，其宝库中极有可能藏有寂灭境本源——这是他在星图空间时没敢跟天道说的盘算。

    从水德星君的记忆中可知，上古星兽族的宝库向来是各境本源的“收藏阁”，尤其是像龙蜓族这种能够操控星轨的种族，连仙界都曾派使者来求取星源本源。

    “到了。”星甲兽的轰鸣声突然变沉，舱外传来金属刮擦的声音。

    元彬透过舷窗望去，只见一片悬浮的金属平台在星雾中若隐若现，平台边缘挂着成串的星灯，照亮了排队的人群——有裹着兽皮的蛮荒平民，有穿着破星甲的散修，甚至还有两个眼眶泛着幽光的半机械人。

    他们的脖颈处都贴着蓝色符纸，符纸上的咒文正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那是‘生死契’。”清洁工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签了契约才能进入考核场，死了连魂魄都归龙蜓族……”它猛地捂住嘴，背过身去用破布使劲擦拭星甲兽的鳞片，在金属与甲壳摩擦的刺耳声响中，元彬听见它极轻的呜咽声，“我家那位的符纸，就是这种红色……”

    舱门“轰”的一声打开了。

    元彬踏上金属平台时，脚底感觉黏糊糊的，借着星灯一看，竟是半凝固的血渍。

    排队的人群中，有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少年突然栽倒，他脖颈上的符纸“滋啦”一声燃烧起来，两个穿着龙鳞甲的守卫立刻上前，用长矛挑起尸体，扔进了平台下方的星雾里。

    “下一个！”守卫的吼声如同金属刮擦声，“没签契约的滚蛋！”

    元彬排在队伍中间，听着前后人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上一批参加考核的一百人，只活下来三个。”“那三个也没好下场，我兄弟在龙蜓族当杂役，说他们被关在黑舱里，每天被抽取灵血……”他握紧怀里的玉匣，匣中的暗物质发出幽蓝色的微光——这是他给涵珠续命的最后底牌，绝不能在此时暴露。

    “元彬！”守卫的长矛尖抵在他胸口，“上前签契约。”

    签契台是一块黑黢黢的玄铁，上面摆着一个青铜血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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