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尽后,桂花林里点起了七八盏灯。伴月草灯的青光顺着草茎漫开,把叶尖的露珠映得透亮,灵鼬灯的暖黄落在石桌积的桂花上,连走马灯转起来时,投在树干上的影子都沾着甜香。小黑蜷在伴月草编的窝里,尾巴尖偶尔扫过灯穗,把细碎的光影扫得晃悠悠的,像用爪子拨弄一捧软糖。
洛千羽蹲在窝边数小黑的尾巴毛,数到第二十三根时忽然“呀”一声,指着草窝角落:“那是什么?亮晶晶的!”众人凑过去看,是枚磨得发亮的铜铃铛,铃铛上缠着半段红棉线,线尾还沾着点新鲜的桂花——君瑞指尖轻轻碰了碰铃铛边缘,忽然笑了:“是顾叔这几日给小黑做的项圈上的。前几天小黑刚跟着千羽来院里,总追着人跑,顾叔怕它走丢,就编了个项圈挂铃铛,说‘听见响就知道它在哪儿’。”洛千羽把铃铛捏在手里晃了晃,“叮铃”一声轻响脆生生的,惊得旁边草叶上的露珠滚下来:“我记起来了!今早它追蝴蝶时蹭掉了,我急得找了半条巷,顾叔说‘掉了也没事,它跟着你呢’——原来他捡起来藏这儿了!”南凌风帮他把红棉线重新缠好,指尖捏着线尾打了个松松的结,系在小黑颈间:“现在它不光跟着你,还记着给君瑞送麻线呢,比刚来时灵多了。”小黑似懂非懂蹭了蹭洛千羽的手背,铃铛又轻响一声,像在应和。
另一边林熙言正用伴月草碎调墨,青瓷砚台里的墨汁被草碎染得发柔,上官鸿煊蹲在旁边看,忽然指着他抄笔记的纸页笑:“你看这墨,真透微光。”纸上“伴月草性柔”几个字,被灯照着竟泛着极淡的青绿,像把草叶的灵气揉进了墨里。林熙言指尖抚过纸边,忽然摸到页脚有处浅浅的折痕,翻开才发现是张夹在里头的旧纸条,纸页发脆,是顾父的笔迹:“熙言抄书爱把纸折角记重点,折多了易破,用伴月草汁抹在页脚,软和,折多少次都不裂。”他抬眼时,见顾逸晨正往他砚台里添温水,指尖沾的桂花蜜滴了滴在墨里,晕开个浅黄的圆点——顾逸晨笑:“刚温蜜时剩了点温水,想着你调墨怕干,就顺手拿过来了。”林熙言把纸条递给他看,顾逸晨指尖轻轻蹭过纸页上的折痕,轻声道:“我爸记你这些习惯记了多少年,连折角都替你想着。”话没说完,林熙言已把调好的墨递给他:“你帮我写‘桂花林灯’四个字吧,你字比我松快,像我爸的笔意。”顾逸晨捏着笔蘸墨,墨汁落在纸上时,果然带着点青绿的微光,倒像他爸当年的字隔着时光,轻轻落在了他们手边。
苏琼宇跟着宁舒乐学编竹篮,竹篾在手里总不听话,编三圈就散架,急得鼻尖又冒了汗。宁舒乐没拿新篾,反而从布袋里摸出根旧竹条——竹条上有处歪歪的弧度,像被人刻意掰过,弧度边还留着点经年的温软。“你试试这个,”他把竹条递过去,“这是顾叔留着的,你小时候总把竹篾掰弯了玩,他就特意留了几根软的,说‘孩子手劲小,软篾不硌手’。”苏琼宇捏着竹条,那处弧度正好合手,编着编着忽然笑了:“哎,不散了!”竹条在他手里慢慢绕出个小篮底,虽然歪歪扭扭,却真没散架。他刚要显摆,却见宁舒乐正往篮里放伴月草碎:“装小黑的糖渣正好,它总把糖埋土里,这下能装着带在身上。”小黑像是听见了,凑过来用头蹭篮子边,苏琼宇赶紧把篮子往它面前递,竹条蹭着小黑的耳朵,软乎乎的不扎人——他忽然想起顾叔这几日蹲在院里看他编东西,还说“软东西才留得住暖”,原来不是竹篾软,是留竹篾的人,早把劲收得软乎乎的。
暮容雪和欧阳枫在石桌旁蒸桂花糕,小炉上的陶罐咕嘟响,蜜香混着糕香漫开,连灯影都像是被这香气泡软了。暮容雪翻出顾叔这几日新刻的木模,模子上刻着灵鼬的小模样,圆耳朵圆眼睛,边缘还带着新磨的毛边,是刚刻好没多久的。“顾叔说这模子试过了,蒸糕不粘,”她往模子里铺糕粉,指尖忽然摸到模底有处浅痕,像刻了字,借着灯影细看,竟是“容雪爱蒸糕,刻个灵鼬陪她,手笨别笑”——这几日她总来厨房蒸糕,顾叔就蹲在旁边看,说“闲着也是闲着,刻个模子给你试”,当时只笑模子刻得憨,竟没发现底下藏着字。欧阳枫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那刻痕,能摸到木头的纹路:“他才认识你几天,就记着你爱蒸糕,还怕你嫌他手笨。”暮容雪把模子扣在蒸笼里,笑出了点泪意:“哪会笑?他刻的时候我偷看过,刻坏了三回才刻出这个,还说‘暖东西急不得,模子也得慢慢磨’——原是怕我见外,才说闲着刻的。”
正说着,君瑞忽然从布袋里摸出个东西,是本用麻线缝的小本子,封面还带着新折的印,是顾叔的笔迹写的“这几日听的碎话”。“刚才翻他留的旧书时掉出来的,”他翻开第一页,是歪歪扭扭的字,“千羽这几日总念叨灵鼬糖耳朵尖,硌嘴,记着跟糖画师傅说声改模子”——正是洛千羽今早还在说的话。再往后翻,“琼宇盯着走马灯转,说要转得快才好看,加片小风车叶试试”,苏琼宇举着自己的走马灯晃了晃,灯轴果然比普通的多了片小叶,转起来呼呼响,正是顾叔今早趁他不注意添的。翻到中间,见写着“君瑞修书时说草茎能粘纸,试了真行,比浆糊轻,不皱纸”,君瑞指尖轻蹭那行字,喉结动了动:“我前日随口跟他提了句,他竟真找草茎试了。”再往后,“容雪蒸糕总盯火,厨房那处没窗,该挂盏灯”,暮容雪刚揭起蒸笼盖,白汽混着香漫出来,听见这话低头笑:“他今早还问我厨房黑不黑,原是记着这话。”翻到最后一页,是昨日的字:“逸晨说想给熙言编桂花环,总散架,记着,用麻线缠三层,浸点蜜水就牢了”——顾逸晨愣了愣,低头看自己手里没编完的桂花环,忽然起身往石桌跑:“我去蘸点蜜水!”林熙言跟着站起来,见他手忙脚乱往线绳上抹蜜,忍不住笑:“才认识几天,顾叔连你这点心思都记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月亮爬上来时,众人把新糊的灯都挂在了老桂树上。伴月草灯挂在最矮的枝丫上,青光正落在小黑的草窝边,把草叶照得透亮;灵鼬灯挂在能晃到石桌的地方,暖黄的光落在盛蜜的陶罐上,罐口的蜜渍都泛着光;连苏琼宇编坏的小竹篮,也被他挂在了枝上,里头塞了把桂花,风一吹就撒下几片碎黄,落在地上的灯影里。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是李伯提着盏旧灯走来,灯架是竹制的,杆上缠着红棉线——正是上官鸿煊说的“院门口那盏轻杆灯”。“刚锁铺门,见这边亮,就顺道把这个带来了,”李伯把灯递给上官鸿煊,灯杆轻得很,“顾叔前几日还念叨,说鸿煊练箭晚归,这灯杆轻,挂院门口好认路。”上官鸿煊把灯挂在最高的枝丫上,灯影落下来,正好罩着树下所有人,他忽然笑:“他才见我练了两回箭,就记着灯杆要轻,怕我提着重。”
洛千羽趴在南凌风肩上数树上的灯,数到第七盏时打了个哈欠,嘴角还沾着桂花蜜。南凌风替他擦了擦,指尖蹭到软乎乎的脸颊,听见他迷迷糊糊说:“南哥,顾叔是不是也在看灯呀?他才来几天,怎么什么都知道?”
风过桂花林,灯穗簌簌响,像谁轻轻应了声。灵鼬灯的暖光落在石桌的小本子上,落在顾父新刻的模子上,落在每个人手里温着的蜜罐上——那些才攒了几日的暖,早跟着灯影落进了日子里,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桂花糕,甜得扎实。
往家走时,夜风裹着桂花香气追着人跑。小黑颈间的铜铃铛时不时“叮铃”响一声,灵鼬灯的暖光晃在石板路上,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被风吹得轻轻晃,像浸了蜜的软糖。
刚拐进巷口,就见院里那盏轻杆灯亮着——是顾母怕他们晚归摸黑,提前点上的,灯影落在巷口的老槐树上,晃出细碎的光斑。推开门时,客厅的灯暖融融地漫出来,顾母正坐在沙发边织毛衣,竹针“咔嗒”轻响,线团松松软软堆在脚边,顾父靠在旁边看报纸,电视里正放着晚间新闻,声音调得低低的,像怕吵着谁。
“回来啦?”顾母先抬了头,竹针往毛线团上一绕,起身时围裙还系在腰间——想必是刚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点桂花碎。她眼尖,先看见洛千羽嘴角沾着的桂花蜜,笑着拿过帕子凑过去,“又偷抹蜜了?鼻尖都沾着糖渣。”洛千羽往南凌风身后躲,却被顾母轻轻捏着后颈转过来,帕子擦过嘴角时温温的,带着洗过的皂角香:“玩得热闹不?我看你们带的灯亮了一路,在桂花林蹲了这许久?”
“可热闹了!”洛千羽抢着答,把灵鼬灯举到顾母面前,灯影晃在她脸上,“顾叔新刻的模子蒸了桂花糕,逸晨哥还给熙言哥编桂花环呢!小黑还找到了铃铛,叮铃叮铃响!”
顾父放下报纸,视线扫过众人手里的灯——伴月草灯的青光还透着草叶纹,苏琼宇的走马灯还在轻轻转,忍不住笑:“看你们这模样,倒像把桂花林的甜都带回来了。吃过晚饭没?厨房温着莲子羹,我猜你们准要馋甜的。”
“吃过啦李伯铺子里的糖画,还有温的桂花蜜!”苏琼宇把走马灯挂在门后挂钩上,钩子还是顾父前日特意钉的,怕他们随手放地上磕着,“羹不用热啦,留着明早吃正好。”
顾母替林熙言拂去发间沾的桂花,指尖碰着他耳后,忽然笑:“逸晨给你编的桂花环呢?我瞧着下午他蹲院里选桂花,挑了半筐说要编个结实的,没散架?”林熙言耳尖微红,刚要说话,顾逸晨从身后拎过个小竹篮,里头垫着棉纸,放着那圈沾了蜜水的桂花环——环上的桂花沾着薄蜜,看着润润的,竟真没散。“怕路上散了,先收着呢,”顾逸晨把竹篮递过去,“刚在林子里试着插了下,现在放客厅花瓶里正好。”
林熙言接过来往花瓶走,刚把环放进清水里,指尖碰着瓶底——竟摸到片干桂花叶,叶边还沾着点麻线碎。他低头看,才发现是顾叔那本“碎话小本子”压在花瓶旁,本子翻开着,最后一页“逸晨编桂花环”那行字旁边,夹着的正是这片叶子,想来是顾父试麻线时不小心掉的。顾父恰好走过来添水,瞥见叶子,笑了笑:“早上见逸晨拆了三回线,捡了片叶子记着麻线粗细,倒忘了拿出来。”说着轻轻拨了下花瓶里的环,水花轻轻晃:“蜜水浸过的,能多挺两日,等蔫了再编新的。”林熙言嗯了声,看顾父指尖蹭过环上的桂花,才懂那些记在本子上的碎话,原是要看着落到实处才放心。
“收着好,收着好。”顾母拍了拍顾逸晨手背,转身往厨房走,“那我把羹盛出来放凉,明早掺点酒酿,更爽口。你们今儿跑了一天,先回房收拾收拾,把沾了草屑的衣裳换下来,我顺带拿去洗——别自己瞎揉,伴月草碎沾着不好搓。”
“妈,不用您洗,我们自己来就行。”上官鸿煊跟着起身,却被顾母按回沙发上,“你们几个难得凑一块儿歇着,哪用沾凉水?我刚晾完你爸的帕子,顺手的事。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时围裙角扫过桌角的果盘,手里织的毛衣露出来半截——是浅青色的线,软乎乎的,“这线是前几日见容雪总穿素色褂子扯的,想着这色衬她蒸糕时沾的桂花,织件薄开衫,等天凉了正好穿。”暮容雪刚把蒸糕模子放好,听见这话愣了下,抬手轻轻碰了碰毛衣针上的线,指尖蹭过松软的线团时笑:“这色比我那件素褂子亮些,蒸糕时沾了桂花碎落在衣襟上,倒像线自己长了花似的。”顾母被她逗笑,摆了摆手:“就你会说——明日我休班,带你们去趟商场。千羽的鞋尖磨了个小口子,琼宇的褂子短了半截,熙言上次说笔袋旧了,都去挑新的。顺便给小黑买个软垫子,别总睡草窝,夜里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