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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30章 雾妖的迷宫
    这年秋末,山里头的雾来得邪性,比往年早了足足大半个月,浓得化不开,像是天上哪块云彩塌了,直接砸在了这连绵的深山里。我们这十来人的小商队,驮着些粗布山货,本想赶在封山前最后走一趟买卖,这下子全陷在了这白茫茫的鬼地方。

    三尺之外,人畜不分,连最老道的头骡都犯了倔,喷着响鼻,蹄子刨着地,死活不肯往前。天色眼瞅着就暗下来了,灰黑掺和着惨白,寒气钻进骨头缝里。大伙儿心里都毛毛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困死在这,明年开春也就是一堆枯骨。

    “这…这可咋整?”队伍里最年轻的李三儿声音打着颤,没敢大声,但谁都听见了。

    没人接话,只有骡马不安地挪动蹄子和浓雾缓慢流动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候,那雾,忽然淡了些许。

    不是散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排开,让出一条朦朦胧胧的小径。小径尽头,站着个人影。

    渐近了,才看清是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女子,身段窈窕,乌黑的头发松松挽着,面上罩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周遭所有的晦暗都吸了进去,只剩两点幽深的光。

    她声音也轻,像雾一样缠过来:“外乡的客人,迷路了么?”

    我们愣着,没人敢答话。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单身女子,本就蹊跷。

    她也不在意,轻轻笑了笑,声音更柔了:“跟我走吧,这雾吃人哩。前头有我住处,干净暖和,备了热汤饭,保管你们平安无事。”

    队伍里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疑,但更多的却是被那“热汤饭”和“平安无事”勾动了心肠。饥寒交迫里,这许诺比金子还烫人。

    张老哥最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问:“姑娘,此话当真?”

    “骗你们作甚?”女子眼波流转,掠过我们一张张惶惑的脸,“跟我来便是。”

    她转身引路,衣袂飘飘,在那雾让出的小径里走着,竟像是脚不沾地。

    绝境里,一点虚无的希望也够让人拼命抓住。队伍动了,骡马被人拉扯着,懵懵懂懂跟了上去。我落在最后,心里头那点不安越来越重。母亲送我出门时,硬塞给我几块干硬的土馍,还反复叮嘱:“娃,山里有古怪,别信那没来由的好,也别贪那不该得的财。”她那担忧的脸在我眼前晃。

    那女子走得太轻太快,我们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雾又浓了些,只紧紧盯着她那一抹素白的身影。有几次,她拐过弯,身影被雾气吞没,我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怕跟丢了,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但下一刻,她又会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像是故意等着。

    一次急转弯,我冲得猛了些,脚下被湿滑的草根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情急之下,我伸手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子,手掌正好按在了那女子飘动的裙摆上。

    入手处,一片空荡。

    冰凉的、滑腻的衣料之下,空无一物。没有腿脚,没有实体,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我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冷气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啊”地低叫一声,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倒退好几步,牙齿磕得咯咯响。

    那女子停了脚步。

    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回过头来。轻纱不知何时滑落了,露出一张白玉无瑕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更不像活人。她看着我,嘴角慢慢向上弯起一个极美的弧度,那双亮得瘆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怕了?”她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股子冰冷的戏谑,“傻小子,肉眼凡胎,懂得什么。再往前不远,就是黄金铺路、琉璃盖顶的神仙府邸了。那点凡尘里的惊怕,值得什么?”

    黄金铺路?这话像滚油滴进冷水里,队伍瞬间炸了锅。方才那点疑虑和我的惊恐,被这四个字砸得粉碎。张老哥眼睛都红了,喘着粗气催促:“仙姑!仙姑莫怪!小子没见过世面!咱们快走!快走啊!”

    那女子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笑意莫测,转身继续带路。我再不敢靠近,手脚冰凉地跟在队伍尾巴上。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雾陡然稀薄。眼前竟真出现一座大宅,朱门高墙,气派得很,里头透出暖融融的光,还有隐约的丝竹声和酒肉香气飘出来。门外小径,在昏暗光线下,竟真的闪着金灿灿的光!

    张老哥怪叫一声,扑到地上就去抠那“金砖”。其他人也疯了似的冲进那敞开的大门。厅堂内灯火通明,铺着锦垫,摆满了各色我们从未见过的珍馐佳肴,美貌侍女穿梭斟酒,言笑晏晏。

    我站在门口,踌躇着。酒肉香气往鼻子里钻,勾得肚里馋虫乱爬,但那香腻得发晕,细闻之下,竟隐隐夹着一股土腥和腐朽气。我摸了摸怀里母亲给的土馍,硬邦邦的硌手。

    张老哥已经喝得满面红光,怀里抱着一堆金灿灿的元宝,冲我招手:“傻愣着干啥!快来啊!仙姑的酒!仙酿啊!”他递给我一杯,那酒液醇香,颜色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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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脱不过,沾了沾唇,冰寒刺骨,根本不是酒,倒像是雪水!我假装饮下,偷偷吐掉。看着同伴们狼吞虎咽,疯抢着那些“金银”,心里怕得厉害,只敢缩在角落,偷偷掰了一小块土馍塞进嘴里。干涩粗砺的熟悉味道混着一丝泥土气,反而让我清醒了几分。

    厅堂里喧嚣鼎沸,欢声笑语越来越响,逐渐变得扭曲、怪异,不像人声。那些侍女的俏脸,在晃动的烛光下,似乎也变得僵硬模糊。我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张老哥抱着一堆“黄金”,笑得口水直流,一头栽倒在桌案上。

    再醒来时,头痛欲裂。

    冰冷坚硬的东西硌着脸,一股浓重至极的土腥和腐烂气味直冲鼻腔,呛得我连连咳嗽。

    睁开眼,天光晦暗,依旧是浓雾弥漫。但哪里还有什么仙府豪宅?我躺在一片乱坟岗里!四周尽是荒草、残碑和塌陷的旧坟窟窿!同伴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半个身子都陷在泥里,鼾声如雷,还没醒。

    我连滚带爬地起来,浑身冷汗直冒,慌忙去推旁边的张老哥:“老哥!醒醒!快醒醒!”

    张老哥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着:“仙酒…好酒…”他下意识往怀里摸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的金子…我的…”

    他摸出怀里一块黄澄澄的东西,举到眼前。

    那哪是什么金子!分明是一条通体土黄的细蛇!被他捏住了七寸,正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嘶嘶地吐着信子,冰冷的蛇眼死死盯着他!

    “啊——!!!”

    张老哥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将毒蛇甩出老远,连滚带爬地后退,看着自己方才揣“金子”的怀里,还有好几条那样的黄蛇在蠕动!他双手疯狂拍打全身,眼珠瞪得几乎裂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一头栽倒在一个坟坑边,抽搐着,再不动了。

    其他醒来的人也是惊叫连连,他们怀里的“金银”变成了毒虫、癞蛤蟆,嘴里的酒肉残渣是泥浆腐叶!现场顿时一片鬼哭狼嚎,疯了似的四散奔逃,却在那浓雾里失了方向,不断传来惨呼跌倒之声,不知撞上了什么。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也想跑,却腿软得厉害。下意识一摸自己的衣袋——里面没有毒虫,没有蛇,只有满满一把冰冷湿黏的泥土!

    就在这时,前方浓雾一阵流转,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又显现出来,比昨夜更模糊,也更阴森。她看着我,发出那熟悉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啧,倒有个不一样的。”

    她目光似乎落在我沾着土馍碎屑的嘴角。

    “孝心可嘉,可惜了…”她的声音飘飘忽忽,像是从坟窟窿里吹出来的风,“罢了,那捧湿泥,赏你做个念想,提前备着…够你躺得舒服了…”

    话音袅袅,雾气流散,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我僵在原地,半晌,才颤抖着伸出手,从衣袋里抓出那把泥土。冰冷,湿黏,黑得发沉,散发着最深处坟土特有的死寂气味。

    四野只剩我一人,浓雾翻滚,死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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