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那棵老槐树，少说也有三百年了。

    树干粗得三个大人手拉手都抱不拢，树冠遮天蔽日，夏天能在底下歇凉半个村子的人。老槐树身上有个洞，黑黢黢的，不知有多深，小孩拳头塞进去都碰不到底。

    村里老人常说，这树有灵性，叫孩子们莫要往里乱塞东西，也莫要乱掏。可孩子哪听得进这些？村中顽童常在树下玩耍，时不时就往树洞里扔石子听响，或是把捉来的蛐蛐放进去。

    这年夏天格外闷热，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八岁的铁蛋和几个小伙伴在树下玩泥巴，满头大汗。

    “要是现在有冰糖葫芦吃该多好。”铁蛋抹了把汗说道。

    小伙伴二狗子笑话他：“做梦吧你，你娘舍得买才怪！”

    几个孩子正说笑着，铁蛋忽然竖起耳朵：“你们听见没？”

    “听见什么？”

    “好像有人在叫我名字”铁蛋迟疑道。

    二狗子推他一把：“热昏头了吧！”

    孩子们又玩了一会，陆续被家人叫回去吃饭，只剩下铁蛋一人。他正准备离开，忽然又听见那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

    “铁蛋铁蛋”

    声音分明是从树洞里传出来的！铁蛋又害怕又好奇，蹑手蹑脚凑到树洞前，小声问：“谁在里头？”

    那声音轻笑了一下：“我是树仙，能实现你的愿望。你想要什么？”

    铁蛋眨巴着眼睛，想起刚才和二狗子说的话，便大着胆子道：“我、我想要冰糖葫芦！”

    树洞沉默片刻，道：“今日机缘已过，明日此时再来，带一碗清水来供奉。”

    铁蛋将信将疑地回家去了，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他偷偷盛了碗清水，趁四下无人时跑到老槐树下。

    “树仙大人，我带来了清水。”铁蛋小声对着树洞说。

    树洞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很好，说出你的愿望吧。”

    铁蛋心跳加速，小声道：“我、我想要吃不完的糖果点心。”

    话音刚落，树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咕噜声，接着几颗包装精美的糖果滚了出来！铁蛋惊呆了，捡起糖果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得他眯起了眼睛。

    “谢谢树仙！”铁蛋高兴极了，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这事儿铁蛋没忍住，还是告诉了二狗子。二狗子起初不信，直到铁蛋分给他一颗从来没见过的漂亮糖果。

    “真是树洞里变出来的？”二狗子眼睛瞪得溜圆。

    铁蛋拼命点头：“树仙说了，要带供奉去。我带的是一碗清水。”

    第二天，两个小伙伴一起来到老槐树下，各自端着一碗清水。

    二狗子对着树洞怯生生地说：“树仙大人，我也想要许愿。”

    树洞沉默片刻，道：“说出你的愿望。”

    二狗子想了想：“我想要一只新的陀螺，我那只被爹踩坏了。”

    树洞里又传来咕噜声，不一会儿，一只漆色亮丽的陀螺滚了出来，比集市上卖的还要精致！二狗子高兴得直跳，两个孩子对老槐树拜了又拜，欢天喜地地回家了。

    这秘密终究没守住。不到三天，全村的孩子都知道老槐树里有位“树仙”，能实现愿望。孩子们纷纷带着清水、野花甚至自己舍不得吃的点心去供奉，树仙也总是有求必应，变出各种小玩具和零食。

    消息很快传到了大人耳朵里。

    “瞎扯什么，肯定是孩子们胡说八道。”铁蛋的爹李老四嗤之以鼻，直到他看见儿子手里那些在镇上都没见过的精致糖果。

    村里最富的王大户听说后，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当晚，他拎着一壶好酒，悄悄来到老槐树下。

    “树仙大人，”王大户恭敬地说，“小的不敢贪心，只求一小锭金子。”说着把酒倒入树洞。

    树洞里寂静无声。就在王大户以为上当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咕噜声响，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滚了出来！

    王大户目瞪口呆，捡起元宝用牙咬了咬，真金！他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然后赶紧揣起元宝溜回家去了。

    王大户得金元宝的消息不知怎么漏了风声。这下全村炸开了锅——原来树仙不只给孩子糖果玩具，还能给大人真金白银！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槐树下就挤满了村民，人人手里拿着供奉之物，有酒有肉有糕点，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向树仙求财。

    铁蛋也被爹娘硬拉来了。李老四拎着一整只烧鸡，对树洞恭敬地说：“树仙大人，求您赐点金银，我家房子都快塌了，修不起啊！”

    后面的村民挤挤攘攘，纷纷喊着自己的愿望：

    “我要一亩良田！”

    “给我个官做做吧！”

    “我要娶个漂亮媳妇！”

    “给我十个金元宝！”

    人群越来越激动，开始推搡起来，都怕自己排晚了树仙的赏赐就没了。铁蛋被挤得难受，小声对爹说：“爹，咱们回去吧，我害怕。”

    李老四瞪他一眼：“傻孩子，怕什么？树仙显灵，这是咱家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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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树洞突然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响亮：“尔等所求，皆可满足。但需一个接一个来，莫要拥挤。”

    村民们立刻排起长队，一个个上前许愿供奉。树洞也果然不负所望，有人要绸缎就出绸缎，有人要银两就出银两，得到赏赐的人欢天喜地，没得到的更加迫不及待。

    铁蛋站在爹娘身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树仙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怪怪的，树洞深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似的。

    轮到王大户时，他居然拉来一辆空板车，大声道：“树仙大人，小的不敢多要，就求一车银元宝吧！”说着把一整头烤乳猪塞进树洞。

    树洞里沉默良久，然后传来比之前更响的咕噜声。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银元宝真的一个接一个滚了出来，很快堆成了小山！王大户赶紧往板车上装，脸上笑开了花。

    这下村民彻底疯狂了，队伍乱成一团，人人都想多要一些。李老四把铁蛋推到一边，和媳妇拼命往前挤：“树仙！我们要一年都拉不完的金银财宝！”

    就在人群挤作一团时，树洞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声，那声音完全不像之前的“树仙”，倒像是地狱传来的鬼嚎。

    “贪得无厌的东西！都要是吧？都给尔等！”

    话音刚落，树洞突然扩大数倍，从中伸出无数白森森的骷髅手臂，抓住最近的几个人就往里拖！王大户首当其冲，连人带板车被拽入树洞，只留下一声惨叫。

    人群顿时大乱，哭喊着四散逃窜。但那骷髅手臂越来越多，越来越长，抓住一个又一个村民拖入深不见底的树洞。地上洒落的金银财宝瞬间化为枯骨和泥沙。

    铁蛋吓得呆立在原地，眼看一只骷髅手就要抓住他娘，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去对着树洞大喊：“树仙大人！我什么都不要！只求爹娘平安！我们全家平安！”

    那只即将抓住他娘的骷髅手突然停住了。树洞里沉默片刻，传来一声叹息：“唯稚子童心未泯，知足不贪。去吧，你的愿望实现了。”

    话音刚落，所有骷髅手臂瞬间缩回树洞，洞口也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只是那些被拖入树洞的人，连同他们索要的财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铁蛋和爹娘惊魂未定地抱在一起，四周只剩下寥寥几个幸存者，都是刚才没来得及挤到前面的老弱妇孺。

    从此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靠近老槐树，甚至绕道而行。有人说树洞里住的是妖怪，专诱贪心之人；也有人说是树仙在考验人心，贪念招祸。

    铁蛋长大后，常把这个故事讲给孩子们听。每当讲完，他总会叹口气说：

    “老槐树其实从未骗人，它确实实现了每个人的愿望。我们要糖果，它给糖果；要玩具，它给玩具；要金银，它给金银。只是我们这些大人啊，要得太多太多了，多到我们自己都接不住了。”

    那树洞至今还在老槐树上，黑黢黢的，不知有多深。偶尔有外乡人听说这个故事，偷偷跑去许愿，但树洞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人。

    也许它还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只要一碗清水换一颗糖果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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