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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阳谋之危,太子再访求破局
    夜色如墨,浓重地笼罩着长安城。

    东宫丽正殿内,烛火摇曳,将太子李承乾和詹事丞马周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殿壁之上。

    李承乾指尖重重地点在案几之上,那里摊开着几份由心腹秘密抄录来的奏疏草稿和世家圈内流传的议论纪要。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拧着一股难以化开的焦灼与怒意。

    “……马周,你都看清了?”

    “夫取士之道,德行为先,文章次之,科举取才,察举取德,二者并行,方为完璧,宜令各州郡耆老乡绅,岁举孝廉,贤良方正一至二人,经吏部铨选,可授实职或于科举中优录……”

    “呵呵,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因愤怒而压抑的颤抖。

    “字字句句,引经据典,占尽了道德高地!”

    “仿佛谁若反对,谁便是无德无行,阻塞贤路的小人!”

    马周神色凝重,深深一揖。

    “殿下明鉴。”

    “此议确为阳谋,歹毒至极。”

    “其所言之耆老乡绅,十之八九皆与世家大族关联密切,甚至本就是其族中长老或附庸。”

    “这荐举之权若落入其手,则寒门学子纵有惊世之才,堪比曾史之德,亦难入其法眼。”

    “届时,朝廷官位,必将被其子弟,门生故旧充斥。”

    “若真让他们得逞那咱们这科举制度,必将名存实亡矣!”

    “孤岂能不知!”

    李承乾霍然起身,在殿内急促地踱步。

    “父皇欲平衡朝局,打破世家垄断,方大力推行科举,提拔寒门。”

    “如今刚刚初见成效,他们便来了这一手!”

    “若此议得行,孤与先生的心血将彻底毁于一旦!”

    “而寒门进取之路,更将彻底断绝!”

    他试图冷静,召集了东宫几位属官商议。

    属官们亦是义愤填膺,纷纷痛斥世家无耻。

    然而,当谈到如何破解时,众人却陷入了沉默。

    直接反对“重德”?

    那是自绝于道德舆论。

    质疑耆老乡绅的公正?

    缺乏实证,反易被斥为诋毁乡贤。

    提出另一套荐举标准?

    又难以在短时间内设计出完美无缺,且能对抗世家百年声望积累的方案。

    殿内的气氛更加沉闷。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李承乾。

    以往的阴谋陷害,尚可查证辩驳。而这种打着“复古制,重德行”旗号的制度性争夺,却让人如同陷入泥沼,空有力气却不知该击向何处。

    焦躁之下,李承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越过重重宫墙,望向龙首原的方向。

    每一次,每一次当他陷入此等无解之局时,总能在那座看似寻常的山庄里找到答案。

    那个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总是那般平静淡然,仿佛世间一切难题,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棋盘上可解的局。

    “备马!”

    “孤要出宫!”

    李承乾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对身旁的内侍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殿下,此刻宫门已落钥,且夜深露重……”内侍吓了一跳,试图劝阻。

    “孤说备马!”李承乾打断他,眼神锐利。

    “换常服,从侧门走。”

    “立刻!”

    不过一刻钟后,几骑快马悄然驶出东宫侧门,融入长安寂静的宵禁街道,唯有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敲碎夜的宁静,一路向着城外龙首原疾驰而去。

    龙首原温泉山庄,水榭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微澜的湖面上,碎成一片银光。

    窗内,烛火温和,赵牧一袭宽松素袍,正与云袖对弈。

    云袖纤指拈着一枚黑子,凝眉沉思,良久方才小心翼翼落下。

    赵牧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几乎不假思索,便执白子轻轻一搁。

    “公子棋力精深,云袖又输了。”

    云袖轻轻吁了口气,语气中带着钦佩与一丝无奈,眼底却并无懊恼,反而有种沉浸其中的宁静。

    “棋道如心道,心静则棋明。”

    “你现在比以前可进步了许多呢。”

    赵牧淡淡道,目光掠过云袖略显清减的脸庞。

    “近日山庄外多了些不相干的耳目,可是惊扰到你了?”

    云袖微微一怔,随即摇头。

    “有公子在,云袖不觉惊扰。”

    话音未落,她那刚刚舒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烦心事,但很快又掩饰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水榭的宁静。

    阿依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轻声道。

    “公子,太子殿下到了,神色甚是焦急。”

    赵牧似乎并不意外,只微微颔首道:“云袖,去沏壶新茶来。”

    云袖应声起身,抱着琵琶悄然退下。

    几乎在她离开的同时,李承乾便带着一身夜露寒气,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寒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与疲惫,见到赵牧,如同见了救命稻草。

    “赵兄!”

    “这次……这次他们是要断根啊!”

    李承乾几乎是一屁股坐在赵牧对面的蒲团上,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也顾不上什么储君仪态,便将朝堂上关于“重启察举制”的争议,世家的提议以及此举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如同倒豆子般尽数道出。

    “……赵兄,此乃阳谋!”

    “他们站在德行之高地,挟古制以令朝堂!”

    “孤……孤与属官商议良久,竟找不到万全之策驳斥!”

    “若此议通过,寒门前途尽毁,父皇新政亦将受阻!”

    “还请赵兄教我,该如何破解此局?”

    李承乾说完,眼巴巴地望着赵牧,胸膛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

    赵牧安静地听着,期间云袖端来新茶,他亲手为李承乾斟了一杯,推了过去。

    氤氲的热气暂时驱散了一丝李承乾周身的寒意和焦躁。

    待李承乾语毕,赵牧才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如水,仿佛刚才听到的并非什么动摇国本的危机,而只是一件寻常的琐事。

    “殿下”赵牧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道,“先喝口茶,静静心。”

    “这天还塌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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