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途中,朱文奎等人再次经过了布拉格。
他们刚刚离开上次驻扎的小镇,布拉格人就忙不迭地跑来欢迎。新市长亲自前来,还带了一大堆礼物,足足装了十几辆大车。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朱文奎对众人评价道。
“王子这次典故用对了啊!”几个懂一些东方文化的随从,纷纷惊喜地称赞道。
朱文奎一时无语,便驱马向前,过去会客。
布拉格代表团有好几十个人,似乎都是城里的大商人。见到他赶来,就纷纷躬身行礼,然后也不管他听没听懂,就开始说奉承的话。
他们人多嘴杂,古腾堡都翻译不过来了,只好喘了口气,停下来,说道:“总之他们都在夸您英明神武呢。”
“哎呀,把他们打服气的,也不是我,是杨指挥和唐姑娘。”朱文奎倒是很谦虚冷静:“你给他们说,我们这边一向欢迎所有有诚意的人,不管来路和身份,因此才人才济济。他们要是想明白了,就知道哪一方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要是再站错队,那就只能怪自己糊涂了。”
“好的。”古腾堡应下来,然后摆摆手让商人们不要激动了,都安静下来,随后开始翻译朱文奎的话。说了一半,犹豫了下,又问众人道:“杨指挥的官职,我直接音译过去了。但唐小姐是什么职位?她好像……到现在为止,就没有正式的官职吧?”
“你这话说的。”其他几个随从,又笑道:“下过棋的都知道,骑士、主教这些,算是职务,王子妃还能算职务么?哪个王国,还专门让王子妃担任个官职的啊。”
“还真不是这样。骑士是爵位,主教是职务,王子妃则应该是身份。”古腾堡常年在王廷,对各国官制也挺熟悉:“而且法国王太子的妻子,就有专门的称号。王太子有个‘海豚’的头衔,王太子妃就也有对应的阴性称呼。这不算是职务,但也是一个爵位了。”
“我觉得,这是官制的问题。教会是罗马时代的遗留,还有一套官僚体系,因此有自己的官制。主教虽然在当今,经常和封建主没什么大区别,但名义上依然是个官职,而不是爵位。只不过欧洲的文明退化严重,很多人分不出来罢了。而那些受封的采邑骑士,这个骑士头衔,就是爵位了。所以,我们这边,应该也可以有单独的职位吧。”
“不对。法国王太子妃的海豚头衔,是个额外授予的称号,并不是王太子妃这个名称本身。”其他人也较真起来:“而且那也不是官职,只是个附赠的荣誉头衔,不能这么类比的。王太子妃就是王太子妃,不需要其他职务。”
“但是让娜小姐就有职务。我刚来王府当差的时候,她就是有官职了。”古腾堡明显不觉得其他人的说法合理,立刻举出反例来:“唐姑娘迟迟没有职务,让娜小姐却有。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让娜小姐不是王子妃么?”
其他人还想和他争论,但还没开口,就急忙收了回去,还给他使眼色。古腾堡没反应过来,把话说完,才意识到情况,回头去看,发现让娜女侠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他后面来了。
“你小子……”她一把将古腾堡拎起来:“你爹还说你聪明伶俐,让我提携一下,我才推荐你过来的。这才几天,就开始吃里扒外了?你跟那个邪教徒混得很好是吧?”
“不是不是……”古腾堡连忙辩解。
其他人也都赶来劝架,说客人还在旁边呢,才把他们给劝下来。布拉格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害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就赶紧放下礼物,又一阵点头哈腰,然后赶紧跑了。
朱文奎对此也颇为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家又赶紧劝说,说唐姑娘是个难得的将才,如今战火四起,大明全境都遭到了攻击,需要尽可能多的有才能的人,带领大家击败敌人,然后才能说别的问题。
“你真觉得,那个小姑娘很厉害?”让娜女侠思考了片刻,又问朱文奎。
“打仗是挺厉害的。我反正比不过她。”朱文奎老老实实地说。
“我也没指挥过战争。”让娜女侠叹了口气:“你觉得她有多厉害?有那个郭康厉害么?有杰士卡厉害么?”
“郭康的指挥能力估计也不如她。他的优势,不是这个方向。”朱文奎不假思索地说:“至于老杨,我不太好比较。但感觉,他俩是差不多的人才——不管是擅长的领域,还是工作时看重的方向,都是如此。不过老杨打过的仗多,所以发挥比她要稳一些。”
“他俩差不多?”让娜女侠有些奇怪:“他俩一个在塞里斯,一个在波西米亚,怎么还能一样的。”
“这就说起来话长了,不过之前,我和康兄弟还真的聊过这个话题。”朱文奎想了想,也认真起来,回答道:“他认为,擅长战争,不止是在战场上。大部分时候,战场以外的发挥,才是更加重要的。”
“之前战斗的过程,你也已经了解了吧。”他问道:“你觉得,第一场,也是最悬殊的那次战斗,我们为什么能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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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战车的功劳吧。”让娜公主指了指他队伍里的那些大车:“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种车子还能这么用。听说古时候,塞里斯人也很喜欢用战车,是不是之前出征的时候,郭康那些人,又教了他们一些东方的经验和窍门?不然,我也想不懂,他们是从哪得到这个思路的。”
“不不不,车子只是个工具,而且说实话,缺点同样很多。”朱文奎摇摇头:“至于现在的战车,和古典时代那种驷马战车,已经没有太大直接关联了。”
“老杨他们使用战车,更是在大都内乱的那次就开始了,比大秦国训练他们还早。也不是什么有意为之的战术,单纯就是墙塌了,拿来临时堵洞用的。后来,也是因为他们的人作战坚定,经常被军团拿来填充至关紧要的防线,因此经常打压力颇大的阵地战,所以经常会把大车改改直接用做工事,就这么形成了经验的。”
“他们的战斗力,也在乎他们自己,而不是这些武器。”他强调道。
当然,让娜女侠的反应,也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虽然见多识广,社会经验丰富,但如她自己承认的那样,让娜女侠从小就去埃及,甚至没有和其他法国女贵族一样,跟着人家接触一点军事知识。一直以来,亲自上过战场的机会也不多,更遑论进行指挥。所以,她对战争的了解,也是比较想当然的。
而且,按郭康的说法,这也不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后来成为了教宗的艾伊尼阿斯·西尔维厄斯,年轻时候曾经也见识过胡斯派的军队。当时,他还是一名同情胡斯派、希望教会能进行改革的教士。后来,他当选为教宗庇护二世,把早年的经历,都记录了下来。
庇护二世是唯一一位留下了回忆录的教宗,而且由于亲自走访过底层,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的记录,对后人而言颇有历史价值。但是,其中关于军事方面的可信度,恐怕就不怎么高了。
在庇护二世笔下,胡斯战车所组成的车阵,颇有一番神秘的色彩,带有某种近乎玄幻的力量。他声称:“战斗信号一旦发出,车夫们就会驶向敌军,按照先前的布置组成某个字母的形状。经过训练的塔博尔派很熟悉车与车之间形成的通路,敌人却落入了绝望的迷宫,找不到从哪里出去,仿佛被困在一张网上。如果敌军像这样被打散、分割和孤立,步兵就能轻松地用刀剑和连枷彻底将其击败,或者敌人会被站在车上的射手打倒。杰士卡的军队就像一支有许多手臂的怪兽,出人意料地迅速抓住猎物,将它捏死,吞下它的碎片。即便个别人成功逃出了车营迷宫,他们也会落入外面列阵的骑兵手中,在那里被杀死。”
这头“变幻无穷、吞噬一切的巨兽”,就是当年欧洲上层文人,对胡斯派军队的直接印象。甚至,连符文、迷宫阵法这些,都让东方人也能颇为眼熟。稍微换个词,估计都能给罗先生直接说书了……
而到了后世,欧洲人还发明出更多的刻板印象。18世纪,普鲁士总参谋部军事科学院的专家教授们,就在文章里,绘声绘色地向大家描述,杰士卡如何把战车用铁索连接起来,从而形成一道不可阻挡的钢铁长墙,向前推进,碾碎一切敌人。
虽然在历史上,杰士卡使用战车进行过进攻,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因为胡斯派的车其实质量不怎么样,拉车的马也大多是临时拿来用的民间挽马,没有那么雄厚的条件,像让娜女侠,还有历代不少欧洲文人想象的那样,去和古典时代的塞里斯重型战车一样,直接冲锋陷阵。
要知道,古典时代,塞里斯的战车才是经典的贵族兵种——比他们如今对面的神罗贵族骑兵可值钱多了。要是波西米亚农民都这么富,大伙也就没必要造反了……
至于把车连起来,可能就是战车防御时使用的加固铁链,还有进攻时胡斯派如墙而进的声势,给神罗方面造成的心理阴影。因为真做这“拐子车”,负面作用肯定是远大于正面的。
只能说,不管是塞里斯还是欧洲,文人们对战场的想象,似乎都有不少奇怪地共同点……
至于杰士卡所部战斗力的真正来源,实际上还是组织。
罗马时代结束之后,杰士卡的“孤儿军”是欧陆上第一支有了稳定规范和固定章程的军队。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是因为他们平时的生活就非常有组织。
波西米亚的手工业很发达,军队里有大量工匠。杰士卡就把他们组织起来,编成“生产组”和“战斗组”,进行轮换。参战的人回来之后,就从事手工业生产,而原本在家生产的,则替换他们上战场。因此,比起当时欧洲其他军队,他们轮换非常有序,对生产的耽误也相对较小,导致他们能更高效地利用人力,看起来仿佛源源不断一样,足以应付持续地战争。
庇护二世等人还发现,杰士卡的军队虽然被归属于贫民派,但他们实际上并不拮据。胡斯派的高组织度,本身就有利于维持生产;此外,在作战中,他们还缴获了很多财富,没收了一批领主和商人的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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