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的心,索命的魂,也被那十斤火药一起炸碎。
眼泪在流,风卷着硝烟扑过来,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绝望,风里,只有绝望。
索命带来的人早红了眼。
火光里,他们嘶吼着冲出去,刀光在夜里划出厉色。
戴弥勒佛面具的人转身就跑。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脚步声、怒骂声、搅在一起,渐行渐远。
索命也冲了出去。
却是往众人的反方向。
没有人的方向。
现在的他更像是头受伤的野兽,逃进黑暗里。
他只有集中精神看路,脚下的石头,路边的树桩,挡路的荆棘,他都得躲。
不能停,也不能想。
一停,就会想起表哥和公子,就会疼得喘不过气,眼泪就想往外涌。
他不能哭,索命从不哭。
可脑子里的东西开始乱了。
公子的笑,表哥的骂,济生堂的药味,残垣里的火药味……像走马灯一样转,天旋地转,转得他头都要炸了。
疯狂。
一种接近疯狂的混乱,从他骨头缝里往外冒。
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
白马的嘶鸣远远传来,像在叫他。
他没回头。
黑暗里,只有他的脚步声,还有越来越重的喘息。
树影在他身边掠过,像张牙舞爪的鬼。
他不管,不看。
只顾着往前跑,避开石头,绕过树,踏过草。
脑子里空得像被炸开的断墙,又满得像要裂开的鼓。
不能想。
真的不能想。
他只能跑,跑进更深的黑暗里。
他从前总觉得自己够强。
剑快,手狠,江湖上能让他真正放在眼里的对手没几个。
他以为只要他们三个人在,就没什么扛不住的事。
可现在,那片火光就在眼前炸开,两个最信任的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没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的自视甚高,现在看来简直像个笑话。
现在,除非出现奇迹,要不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所以他只能跑,发了疯似的跑,脚下的路早看不清了,全凭本能往前冲。
跑累了,就嘶吼。
对着黑漆漆的山,对着冷飕飕的风,把嗓子喊哑,喊出血丝。
声音在山里回荡,又被黑暗吞掉。
他想耗尽自己。
耗尽身上的力气,耗尽脑子里的混乱,耗尽那股快要把他撑爆的绝望。
腿上传来剧痛,他重重摔翻在地上。
他躺在那里,如同离了水的鱼,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眼前晃过公子给他倒酒的样子,表哥拍着他肩膀大笑的样子……
那些画面,清晰得像就在昨天。
他死死咬着牙,努力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但,只是枉然。
原来再强的人,也有扛不住的时候,他泪水横流。
明月在天。
很圆,很亮,亮得能数清远处枯树枝桠的影子,清辉漫下来,铺在地上像层薄霜,也照在地上的人身上。
人是索命。
他躺着,盯着天上那轮月。
忽然,光没了。
不是云遮的,天上连半片云都没有,干净得只剩黑。
是挡。
挡住月光的,是人。
人就站在他旁边,黑沉沉的影子完全罩住他,微微弯腰看着他。
那人的眼,就盯着索命的脸,没光,没情绪,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索命眯眼,只一眼,一股寒意就从脊背爬上来,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窜,连肩上伤口的疼都压下去了。
诡异。
说不出的诡异,像见了鬼,又像自己的魂从身体里飘了出去,就站在面前。
再看那人,跟他一模一样。
眉峰的弧度,眼角的细纹,甚至连嘴角那丝似有若无、带着点冷意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那是另一个索命。
一个穿着和他一样的衣,长着和他一样的脸,连眼神都一样的陌生索命。
月光全绕在那人身后,在他周身勾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像给那人镶了道边,却照不亮他的脸。
那张脸,在暗处,一半浸在黑里,一半映着身后的微光,五官明明熟悉到骨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虚幻。
是梦?
不是,身上的疼是真的,那人盯着他的眼神,也是真的。
索命盯着那张脸,眼皮颤了颤,抬手抹了把脸。
他知道它是谁。
从看见那张脸的第一眼,就知道。
索命问。
“你出来干什么。”
它没回答。
就那么弯着腰,盯着他,眼神冷得像冰,比夜里的风还寒。
过了会儿,才开口,声音和索命的一模一样,却没半点温度。
“我一直都在,不过,你真的是个废物。”
索命笑了,是苦笑,头往地上偏了偏,目光落向更远处的黑暗,声音更轻。
“随便你怎么说,我太累了。”
它摇头,动作很慢,语气里是嘲讽,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和索命平日里的冷傲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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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重感情了,我真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会选你。”
索命摇头,头摇得很慢,有气无力。
那个它也摇头,动作和索命分毫不差,眼神却更冷,他说。
“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我不认为你还有继续做事的能力。”
空气静了静,只有风刮过树叶的声。
“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索命把所有事情说了,
它听完,没立刻说话,就站在那,影子罩着索命。
过了会儿,它才开口,语气缓和了点。
“你先消失几天,去我那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办。”
清凉山,凉风依旧,索命和它下了山,随即分开。
它的住处在古林城里不起眼的巷子,索命要去那里。
而它,顶着索命的脸,骑着白马往青牛客栈去。
青牛客栈二楼,秦武在咳。
咳得胸口发颤,手却没停,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颗罂丸,塞进嘴里。
他离不得这东西。
旧伤太疼,只有这丸药能压得住,压得疼没了,也压得神思昏沉。
这药是毒。
吃多了,人会躁,情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起伏不定。
久而久之,眼前会飘虚影,耳朵会响幻声,到最后,离了它就活不成。
秦武当然知道,可他没办法——旧伤疼起来,死了都比活着好受。
门被推开,索命走进来。
当秦武知道表哥和公子被炸死,手里的瓷瓶哐当掉在地上,罂丸滚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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