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特的是,他双足并未踏地,而是轻盈地踩在一团氤氲流动、洁白柔软的浮云之上,离地三寸,飘然若仙。
恶首依旧保持着仰天的姿势,冷哼一声,声音粗粝,与那温和嗓音形成鲜明对比:“不这么做,山下等着饭吃的几百号兄弟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去购置兵甲丹药?你当甩手掌柜当惯了,云端之上逍遥自在,对这些尘俗琐事、柴米油盐,一点都不知道了吧!”
那白袍男子闻言,脸上并无丝毫愠怒之色,反而浮现一丝淡淡的、了然的微笑。他声音依旧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这些年,你用心经营‘善恶众’,扩张势力,周旋于各方之间,其中的艰辛与风险,我都看在眼里。只是……”
他话语微顿,目光变得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大殿的阻隔,望向了无尽虚空:“你不要忘了,昔日本尊将你我二人,从‘自我’之中分离而出,赋予截然不同的心性与道路,并非是为了在这凡尘俗世中争霸称雄、聚敛财富。我们所求的,始终是那超脱凡俗、印证终极的——成圣之道。”
“成圣之道!”
这四个字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某种至高无上的法则力量,甫一出口,竟引动周遭气象剧变!
殿外夜空忽有闷雷滚过。殿内,空气骤然变得沉重粘稠,凭空涌现出茫茫无尽的源气,浓郁如乳白色的液体,翻腾涌动,瞬息间充斥了整座大殿,如同起了一场遮天蔽日的大雾。这雾气并非水汽,而是精纯至极的天地能量所化,吸入一口便觉神清气爽,百脉舒张。
在这片源气浓雾之中,一个幽幽渺渺、忽远忽近、难辨男女老少的声音悄然响起,如同自亘古传来,带着一丝淡漠,一丝诱惑:“成圣之道,在秘境,亦在众生。”
那白袍男子面容宁静,对此异象似乎司空见惯。他只是微微颔首,对着那弥漫的雾气,亦是对着眼前的恶首,轻声应道:
“善。”
一个字,言简意赅,却似有着定风波、抚万籁的奇异力量。
话音落下,那茫茫源气雾气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开始缓缓消散、沉淀,融入天地之间。殿内重归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落针可闻。那幽渺的声音也不再响起,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白袍男子足下的浮云,依旧悠然飘动。
恶首依旧伫立,沉默如山。白袍男子静立一旁,目光温和却穿透人心。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四个字和随之而来的异象,似乎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青萍域南界,那片广袤无垠、被誉为“星野”的巨大平原,正沐浴在夏初的晚风之中。
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的光线,天幕转为深邃的墨蓝,无数星辰次第点亮,如同天神随手洒下的一大把璀璨钻石,密密麻麻,缀满苍穹。
银河如一条波光粼粼的巨川,横亘天际,壮丽绝伦。
夜风拂过,带来青草与野花混合的清新气息,以及远处草原特有的、湿润的泥土芬芳。
确如其名,星野平原的夜空,美得令人心醉,为无数游人墨客所倾慕称道。
此时,两道人影正一前一后,在这辽阔无边的星夜平原上疾速穿梭。
他们的身形极其轻盈灵动,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几乎不曾踏实地面。
每每只在茂密的草尖、低矮的灌木丛梢、或者偶尔裸露的圆滑巨石上轻轻一点,便能借力纵出十数丈之远,姿态优雅如夜翔的鸿鹄,在身后留下一连串细微的破空声和轻轻摇曳的草叶。
前面一人,身形高壮,动作间带着一股沉稳有力的气势,正是柳如山。后面跟着的,则是身形稍显纤细的三金。
只是此刻,三金那双平日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却红肿得如同熟透的桃子,眼眶周围晕开大片的红,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她白皙的小脸上,泪痕纵横交错,即便夜风不断吹拂,也未能完全带走那份狼狈与悲伤。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新的泪水涌出,但微微颤抖的肩头和偶尔抑制不住的抽噎,却泄露了心底翻腾的情绪。
显然,方才在云归处与四位护法的告别,对她而言极为不易。
柳如山一边在前引路,一边不时担忧地回头瞥一眼三金。
他性格虽不算细腻,但也看出三金情绪极度低落。
他抓耳挠腮,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窘迫和着急,搜肠刮肚想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个自以为能吸引三金注意、让她暂时忘却悲伤的话题。
他粗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嘿,三金,你看这星星!多亮堂!路前辈说,过了这片星野平原,再往前就是天工域的地界了!
那可是个好地方!”他顿了顿,见三金似乎抬了抬头,忙继续道,
“我还听说啊,那天工域里头,遍地都是打铁炼器的师傅,手艺好得很!要是咱们运气好,能碰上一个灵品炼器大师,说不定……说不定能求他给你打造一件贼厉害、贼趁手的兵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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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金闻言,果然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望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夜空,又看向前方无边的黑暗,似乎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柳如山的话上。
她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但语气却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冷静:“天工域……以炼器闻名。凡品炼器师确实很多,几乎遍布各大城镇,但能够称得上‘灵品’的大师,就稀少很多了,一般都聚集在天工域的核心大城——天工城。
到了那里,想寻找灵品炼器师会容易不少。”
这话条理清晰,反倒像是她在给柳如山介绍。只是说完之后,她又沉默下去,小脸上悲容依旧。
柳如山见她肯接话,心里稍安,但旋即又生出新的疑惑。
说来也怪,三金明明擅长火系源术,强攻破坏之力远超同阶,却没有一件近身战斗的兵器傍身。
要说御气宗内没有适合火系源师使用的兵器,柳如山第一个不相信,只是为什么不给三金,原因倒是有些令人深思了。
强大的源术配合契合的兵器,往往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三金空有一身凌厉火系源术,却始终徒手对敌,这在他看来,颇为可惜,甚至有些不合常理。莫非御气宗竟苛待于她?这个念头一闪,柳如山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三金是何等聪慧之人,见柳如山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小脑瓜微微一转,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思所想。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努力将残余的泪意逼退,开口道:“融爷爷……以前跟我讲过一些关于源兵的事情。”
她声音不大,却让柳如山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
“融爷爷说,世人常将炼器师分为凡品、灵品、圣品,将他们炼制出的兵器也对应划分等级,以为高品级的兵器必然威力无穷,低品级的则不堪大用。”
三金的目光投向远方闪烁的星辰,似乎在回忆那位“融爷爷”说这话时的神情语气,“其实,这是一种谬见。源兵本身,并无绝对的等级高下之分。”
“什么?”柳如山闻言,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颠覆性的说法。
三金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继续认真解释道:“融爷爷说,兵器的强弱,根本在于使用它的‘源师’,以及源师倾注其中的‘心血与源力’。
就算是一把最普通、最粗糙的砍柴刀,若能被一位源尊级别的强者,以自身本源悉心温养、淬炼数十年,日日不离,与之心意相通,那么这把砍柴刀所能爆发出的威能,也绝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件所谓的神兵利器。
它的材质或许平凡,但其中蕴含的源尊意志与力量,足以化腐朽为神奇。”
“反之,即便是一件神品炼器师打造的绝世神兵,若落在庸碌之人手中,无法得到契合的源力滋养与心神沟通,也不过是一件比较坚固锋利的凡铁而已,根本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威力。”
“至于凡品炼器师和灵品炼器师炼制出来的兵器,最大的区别,其实主要在于材质的基础强度、对源力的初始传导性、以及是否天然附带一些特殊的特性等等。这些差异,决定了兵器的‘起点’高低,但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更不是决定兵器最终威能的本质因素。
本质,永远在于‘人’。”
这一番话,如同在柳如山面前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展现出一个他从未深入思考过的、关于力量本质的世界。
他僵立在原地,双目圆睁,脑中嗡嗡作响,反复咀嚼着“源兵无等级”、“心血温养”、“化腐朽为神奇”、“本质在于人”这些字句所带来的强烈冲击。
这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
他过去一直以为,追求更强的力量,自然需要寻找更高级的功法、更厉害的兵器。
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强大,或许更源于自身,源于那日积月累、心意相通的淬炼与契合。
夜风吹拂,草原上长草起伏如浪。漫天繁星沉默地注视着下方那两个静止的人影,一个陷入巨大的震惊与沉思,另一个则静静站立,红肿的眼眶中,悲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入话题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分享秘闻后的沉静。
远方的天工域轮廓,在星辉下还只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影子。而前方的路,似乎因为这一番话,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半晌的沉寂中,只有夜风拂过草原的沙沙声。融天豪的话语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柳如山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凝视着远方逐渐没入地平线的残阳,那双总是沉稳如山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融前辈所言,”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虽与世人普遍认知截然相反,却真正直指源兵本质。”
柳如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那是一件上品源兵,家族耗费重金才为他求得。此刻,他却觉得这柄曾经引以为傲的源兵前所未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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