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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章 初长成
    不是吧谢大人。

    吩咐完公务就赶人?

    除了正事就没什么和我可说的了么?

    好狠的心。

    宁时的表情以一种微妙情绪的扭曲了一下下,随即扯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来:“既然如此,我便寻无恙去了。那时雍可要留心身体,莫要批公文太迟了些。”

    对方头也不抬,轻轻答了声“嗯”。

    宁时:“......”

    好吧,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往日里在她书房没事找事的悠哉游哉的快活时光,果然自己还是?

    开溜为妙。

    于是宁时识趣地匆匆道了一声告退,又或许带着些不快之意,便掀帘而出,步入融融春日之中。

    阳光顷刻洒满周身,驱散了书房内萦绕的墨香与凝重。

    宁时这才长舒一口气,将那些关于圣意、皇权的纷杂思绪暂且吐出,快步往钦差府邸里栓马处行去,预备往城西校场赶去。

    这头听得她的脚步声渐远,谢禛的目光才抬起往宁时离开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可瞥了一眼仍是不足够,只是望着人走后的方向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落回案上那封密旨。

    她的心绪非常的乱,但今后要如何做,却意外的澄明如镜。

    她的指尖只是轻轻点着“亲见问对”四字,眸色渐深。

    亲见问对。

    这四个字,本身便透着一股不寻常。

    而最不寻常的,是这道旨意的缘由。

    圣上素来厌恶神仙方术,视之为无稽之谈,对那些炼丹问鬼的方士更是嗤之以鼻。

    去年京畿大旱,他被迫主持祈雨大典,最终却成了朝野笑柄,此事之后,他更是对此类玄虚之事深恶痛绝。

    这样一位天子,为何会突然对一个远在晋阳的白发仙师,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

    这不合情理。

    这道旨意,绝不可能是出自圣上本人的意愿。

    谢禛的脑海中迅速排除了几个可能。

    内阁诸公?

    那几位她再了解不过。

    他们明面上起码是只关心政务或是些许文人娱戏,绝不会拿这种事去触霉头。

    后宫的贵妃?

    明毓虽宠冠六宫,却也深知圣上脾性,不会投其所恶。

    那么,是谁能让一位不信鬼神的君主,去做一件他最厌恶的事情?

    除非......

    是有人让他不得不这麽做。

    谢禛的目光微微一凝,兀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位数年前便由自己自幼教导的天潢贵胄——长公主殿下。

    宫中人尽皆知,长公主殿下与圣上性情截然相反,她自幼便痴迷于玄学道法,与京中各大道观往来密切,府中甚至供养着数位真人高道。

    莫非,是长公主在圣上面前吹了风?

    可也不对。

    长公主虽地位尊崇,但到底不涉朝政。

    即便她能说动圣上,也断然没有能力,让内阁为这样一件私事,发一道星夜兼程的最高级别急令。

    这其中的政治分量,远非一位公主所能驱动。

    除非......

    在长公主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连圣上,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人。

    一个其言行,足以被内阁视为国之大事来对待的人。

    一个......可能是本朝对“天外之事”,抱有最大探究之心的人。

    谢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上,划出了“太清殿”三个字的轮廓。

    是了。

    只有那位久居太清殿中的那位,才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想通了这一层,谢禛的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

    那位天师,一向自诩方外之人,不问凡尘俗务,为何......竟会突然将目光,投向了远在晋阳的“仙师”?

    她思绪繁杂,正要抬手去摸身侧茶盏,却发现茶盏已空,身侧那个总能恰到好处为她续上热茶的人,也早已不在。

    一种本不该有的不习惯、烦躁之感,夹杂着一丝更深的不安,缓缓涌上心头。

    如何排遣?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宁时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

    这头宁时已经牵着照夜白,心情颇好地出了门。

    在临行前,除了和小卫之外,还要去见谁呢。

    总不能是殊晴吧?

    既然打算瞒着她,就瞒到底好了。

    宁时垂下眼睫,刻意忽略了谢禛口中那句“留足人手护卫”背后,可能隐含的更为严酷的手段。

    隐瞒?

    人都走了,找不到人了,再傻的人都能觉察得了,如何瞒?

    事实上采用的手法可能近于软禁了。

    但往好处想,软禁是唯一令人安心的方法。

    限制人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呈报过来,不怕妹妹跟来又不怕她跑了。

    有什么比囚禁更令人安心的法子呢?

    况且殊晴之前磕到石头受伤了,借此机会留在晋阳休养几个月也是好的......

    不能让她总是依附着自己而活,好像没有自己便活不下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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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会养成这样,说到底就是因为生活的重心只有自己罢了。

    原身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啊!

    把殊晴养成这样偏执的孩子,退一万步,原身的错啊!

    她没有过往,过往只有和原身的过往,没有未来,她想不到没有原身的未来。

    她的武功是从原身这里学的,医术是从原身这里学的,认字是原身教的,厨艺是为了原身学的,可以说她的一切都是原身给的。

    她只能这么窒息地去爱,因为除了爱原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是这样高度依赖,终非长久之计。

    等她在大京把事情都处理好,把宗门的任务和皇帝那边的麻烦事情处理了,再处理殊晴的事情吧......

    之前她也处理失败了,完全是因为还需要扮演原身的缘故。

    现在盐都不带盐了,怎么会再走到精神崩溃、两败俱伤那一步?

    就这样定了。

    她撇下混乱思绪翻身上马,马鞭挥舞间,不过一刻钟功夫,城西校场便已遥遥在望,尚未走近,便已听得金铁交击之声与整齐的呼喝声混杂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宁时勒马驻足于辕门外,并未急着进去,目光越过栅栏,落在那片沙尘飞扬的操练场上。

    夯土台地被春日的烈阳晒得滚烫,尘土混合着百余名乡勇挥洒如雨的汗水,蒸腾起一股粗粝而蓬勃的生气。

    空气中弥漫着草屑、皮革与汗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练兵场特有的、令人血脉偾张的灼热。

    晋阳本就是山西重镇,北扼雁门,南控河东,自古便是胡汉交锋、兵家必争之地。

    而她和卫霖常常巡视的大同更是九边之首,号称“肩背之地”,烽燧相望,鼓角相闻。

    在此两地操练新卒,意义非同寻常,所募皆是边民子弟,骨子里便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悍勇与对烽烟的警惕。

    此刻,这些新勇正分成数列,随着教头嘶哑的口令,反复操演着最基础的枪阵突刺。

    动作尚显稚嫩,配合亦非娴熟,但每一声竭力的呼喝,每一次拼尽全力的突进,都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狠劲。

    枪尖虽未开刃,在日光下却也能晃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寒芒。

    而在这片喧嚣尘土之上,一点玄色如浓墨滴入沸水,沉静却夺目——卫霖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利落的暗色劲装,抱臂立于点将台旁的一处土垒高地上。

    她身姿挺拔如朔风中的白杨,蜜色肌肤被烈日镀上一层薄汗,折射出锐利的光泽。

    目光却比枪尖更冷,如鹰隼巡弋,缓缓扫过场中每一张紧张的面孔、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破绽。

    偶尔,她并不提高声量,只冷冽地喝出几个字,点出疏漏,那声音便能穿透嘈杂,精准地砸在犯错者的耳膜上,令其骇然变色,慌忙修正。

    宁时勒马停在辕门阴影处,微微眯起眼。

    不过半月未见,这少女似乎又悄然抽条了些许,身形愈发高挑劲瘦,原本略带少年青涩的单薄肩背,线条已变得结实流畅,蜂腰猿背,蕴藏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烈日将她面颊、脖颈、手腕所有裸露处的肌肤都染成了均匀的蜜色,衬得那双总是沉积着阴鸷与戾气的眉眼,竟也奇异地焕发出几分属于沙场武将的、锐意逼人的英气。

    只是那眼神深处的阴狠和煞气,却丝毫未因这身英气而消减,反而内蕴起来,更是令人生寒。

    不过,再怎么煞气凌厉,那锋芒却从未对她展露过半分。

    不得不说,无恙在她面前,爪子收得是极小心、极妥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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