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晴带着梅瑾萱的话去了裕亲王府,面见了高王妃。
可等她从王府出来后,承乾宫却再无动静。
两日时间很快过去,大理寺没有对姚怀瑾用刑,但也找不出新的证据。
至于荀锡为生前的那份笔录,也因为在尚书府找不到与其中描述的相似之人而不了了之。
最终,姚怀瑾以“大不敬”之罪判处流放。姚大人因教子无方自请辞官,被李惑阻拦,但也因此吏部考核由甲变丙,别说升迁,连苦心多年的济阳县也不能再回,被贬到西北贫瘠苦寒之地,眼看只能蹉跎余生。
“娘娘,姚充容还在外面跪着呢,我们真的不见?”
素凝端着盘绿萝糕在梅瑾萱身边伺候,皱褶脸问。
梅瑾萱执白字的手一顿,一阵东风吹过不知从哪里带来片嫩绿的柳叶,落在已经铺了半场的棋盘上。
“陛下发我禁足,还没宽宥,怎么见?”
素凝苦恼地说:“婢子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姚充容就是不肯走。一大早就来了,跪了快两个时辰,婢子是怕……是怕她那小身子骨再折腾出个好歹。”
叹了口气,梅瑾萱把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篓里。
“去跟她说,有这功夫不如去疏通打点,让姚怀瑾能往雍州去。她父亲的新任所便在雍州,还能互相照应。事已至此,哭求哀戚也无济于事,只能打起精神好好谋划,起码人都还活着呢。”
素凝记下这些话,点点头:“好,婢子这就去告诉她。”
“等下!”
梅瑾萱突然叫住她:“许劲如何了?”
素凝歪头想了想:“因为没有证据能指证许大人杀荀锡为灭口,所以陛下也没有处罚什么,只判了个失察之罪,罚了三个月的俸。”
梅瑾萱颔首:“去最贵的临风楼点一桌酒席,给许大人送去。记得让素晴亲自去,就说——是姚充容为感谢许大人秉公执法,在世人多有随波逐流、偏颇了事之时,依旧不畏权势、不计辛劳,坚守为官本分,执意追查真相。”
“娘娘,这么说是不是太明显了?就算我们心里都知道姚怀瑾这案子不清不楚,有冤屈,但到底是陛下朱批过的判决……这不是明摆着说陛下不对吗?”
素凝犹犹豫豫,不敢去做。
梅瑾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放心吧,陛下不会计较的。”
“陛下不与妇人计较,你以为陛下也不会与你计较吗?”
柳儿巷一处三进宅子里,一老者身着褐色布衣,头戴纶巾,呷一口茶,如唠家常般不疾不徐地问。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闻言也跟着啜了一口,回答:“老师的话,弟子不明白。”
被叫老师的老者正是当朝太师,严赋。他目光如电,抬眼看向镇定自若的陈道远,那眼中是多年来朝堂尔虞我诈打磨出来的刀,只接触片刻,就似将眼前人剖了个清楚干净。
严太师收回目光,说:“虽是打着姚家的名号,但贵妃的贴身侍女亲自上门,就足以让整个京城都知道,昨天那桌送到许家的宴席到底是谁做东。且不说这明目张胆拉拢朝廷重臣的做法,就说她那几句话‘不畏权势。不计辛劳、追查真相’,摆明了指着你尚书府的门楣骂,说你陈道远栽赃陷害、杀人凶手。”
再怎么精细保养也挡不住岁月风化的手,慢慢执起壶,为他的学生亲自倒满一杯茶,严太师接着说:
“可就算这样,陛下也不曾下旨申斥,仿若听不到、看不到。望舒,你这等聪明人,不会看不明白圣意何为吧?”
望舒,陈道远的字。
当年他父亲为他取这个字,便是因为“道远易生迷茫”,希望以“舒”借光明,为他驱散人生迷雾。可现在……
陈道远看着面前那杯几乎要溢出来的牡丹色茶水,半晌叹了口气:
“老师,陛下的圣意,我早就知道了。”
都说后宫的妃子一辈子都在为了圣心争抢,他们这些前朝为官者又何尝不是呢。
简在圣心——这四个字说着容易,但做起来着实太难。
陈道远有时想,他最开始也是“简在圣心”的,那时他从龙有功,家里女儿贵为淑妃,而自己更是下一位“阁老”的不二人选,那时候他们陈家真是风头无两,可现在呢?
陈道远有时午夜难眠都会想,到底是圣心易变,还是圣心未变?
他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握住那雪白的茶盅,抬起时温热的茶水洒落,就像是他为了家族清名,亲手勒死自己小女儿那晚,她哭喊求饶时掉在自己手上的眼泪。
人既然选好了路,就容不得他回头。
陈道远将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撩起衣摆,对着严太师的方向跪拜而下:
“弟子,叩谢恩师多年教诲。”
说完,站起来躬身道:“弟子告退。”
严太师叹了口气,陈道远也不多说,转身隐没在庭院里高高矮矮的绿意之中。
等到陈道远彻底离开严府之后,书房外面才拐进来一个十一二岁梳着垂鬟髻,穿着杏色比甲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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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您不是要问陈大人是否与那位做了约定,怎么就这么让人走了?”
严太师看着自己最疼爱最小的孙女,摇摇头:“不必问了。”
那女孩走到严太师身后,为他捏了两下僵硬的肩膀,想了想说:“那我们之后怎么办?”
严太师慈爱地拍拍她的手:“囡囡不用担心,虽然你的叔伯父兄皆不争气,但也幸好如此,咱们严家才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选。”
他拉着女孩来到他身前:“等明年祖父告老,囡囡陪祖父一起还乡如何?”
女孩惊喜笑道:“回苏州吗?好呀好呀,我最喜欢松鼠桂鱼了!”
她掰着手数:“还有金齑玉脍、腌笃鲜、樱桃肉、莼菜银鱼汤……”
严太师刚刚还带着萧然的情绪一下被吹散了,他掐掐孙女的肉脸,笑骂:“你个馋猫。”
这边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那边裕亲王府里倒又是一片愁云惨淡。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亲王的荣华富贵还不够你享用,偏要去贪那些蝇头小利,惹下塌天大祸啊!”
裕亲王妃揪着裕亲王肩膀的衣服,狠捶着他,语气既有怨恨又有数不尽的惶恐。
“住手!”
裕亲王吃痛,狠狠一推,站起身瞪着王妃骂道:
“那不是……那不是……”
裕亲王妃被推得一个趔趄,竟被镇住,一时没敢再上前,只僵在原地等他的话。
裕亲王脸色涨红似是气急了,大声呵斥:
“那可不是蝇头小利!”
裕亲王妃抚上胸口的手一顿,转瞬伸出去,指着裕亲王的鼻子直发抖:
“你……你……”
说着,她猛地向前冲,竟把裕亲王推了一个大屁墩。
裕亲王哎呦一声摔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裕亲王妃拍着大腿哭天喊地:“我是造了什么孽,嫁给你这么个夯货啊!!!!!!!”
说着,看到桌子上那套总共花了不到五十文的粗瓷茶具更加来气,扑上去把它们一个一个砸到裕亲王的身上:
“吝刻贵,铁公鸡!贪那么多钱,连套好茶具都不肯用,连件好衣服都不买,我到现在最贵重的首饰还是当年先皇赏赐的,满京城的人都笑话我,嘲讽我!那一屋子的金条,你是能带进棺材吗!?嫁给你,都不如嫁个山野农夫!”
“诶哟!诶哟!别打了!再打,我动手了!”裕亲王躲都躲不过,只能在地上抱头打滚。
裕亲王妃才不怕他:“好啊,你动手啊!你以为还是你皇帝哥哥在的时候,天早就变了!真要东窗事发,看你那好侄子,能不能护住你!看你这脏手,还能留几天!”
“谁!谁说要东窗事发了!”
裕亲王结结巴巴喊着。
裕亲王妃终于停手,裕亲王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揉着脑袋:“那姚什么什么,不都被判流放了吗?这就证明,陛下他不知道!”
裕亲王妃被他的蠢样气到无语,指着他半天实在是打不动了,只能一甩手坐到椅子上:
“贵妃都知道了,陛下能不知道!”
想到之前素晴带来的话,裕亲王妃就觉得一阵胆寒:
“你说,她说那些是什么意思?警告我们?提点我们?”
裕亲王倒没有裕亲王妃那种“死到临头“的压力,他站起来,扭头看看衣服都没有被划坏,然后才坐到椅子上:
“我哪知道……你要问,你问她去啊!”
裕亲王妃眼珠子一转,没想到裕亲王有时候还能说点有用的东西。
她思量片刻,一拍桌子:“对!我进宫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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