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冷明12点上了行政秘书黄申的车。
车子走走停停,大约花了40分钟。
最后停靠在清清冷冷的老街旁的一家老年活动中心的院子里。
行政秘书黄申在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之前,还在小声交代。
“里头坐着的是负责‘工业与科技’板块的省级领导。”
“来c市,主要参加省政府办公厅牵头举办的‘敬老慰问活动’的。”
“上午刚听了报告,做了交流和慰问工作。”
“现在正在室内休息。”
“他一会儿还得实地察看,以及入户走访。”
“忙得很。”
“能匀给你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纪先生,一会儿李书记同你交谈,还请捡重点讲,别误了时间。”
纪冷明知道自己要见的是位大领导。
他也知道,芯片厂始终要落地的。
若和这些手握实权的家伙好好相处,总归对事业没坏处。
便表示:“我不是个喜欢讲废话的人。”
“而且,我也有事。”
“你们领导赶时间,我也赶时间,正好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黄申没想到纪冷明居然会这么说。
不由多看了青年一眼。
见纪冷明就这么大咧咧的要推门进去。
行政秘书立刻拦住。
“你不能就这么进去!”
纪冷明不解的望着对方。
黄申不太自然的做了个眼睛下瞟的动作。
这一微小的动作,让纪冷明心中起了疑窦。
若他没记错的话,人在撒谎的时候,才会做这样的表情。
黄申轻咳一声:“是这样的,里头是省级领导,找相关企业家聊聊,也是为了响应国家政策,抓好调研工作。”
“也只有先做好调研,才能明确接下来的经济政策上的调整。”
“可能会涉及一些机密信息。”
“所以,你不能把电子设备带进去。”
“手机、手表等等,麻烦你先交给我,等…”
纪冷明审度着对方。
忍不住打断:“黄秘书,你确定有这样的规定?”
“我怎么闻所未闻?”
这回,黄申底气十足起来。
“纪先生,你在质疑我?”
“领导开会、谈话内容,往往涉及工作秘密、敏感信息或未公开的政策动向。”
“手机具有录音、录像、拍照和联网功能,存在潜在的泄密风险。”
“所以,上交电子设备,这是规定!”
“我会把你的电子设备放到柜子里,等你见完李书记,我自然还给你。”
“难道我一个行政秘书,还会偷你的东西不成!”
纪冷明没再发现对方有哪儿不对劲。
也想着早点见完大领导早点结束,便把自己的手机交了出去。
手机刚交给黄申。
室内正好响起一道洪亮的男声。
“是黄秘书吗?”
黄申一听是李建平在喊他,快速把纪冷明的手机放进房间入口处的保密柜里。
继而,推门进入。
纪冷明跟在黄申后头。
他一进屋,便瞧见一位年近六十、留着地中海发型、干瘦但精神头不错的中年小老头,往屋门口望来。
李书记的目光先是凝在黄申身上。
但在注意到纪冷明后,视线即刻跳转到纪冷明这边。
他见推门进来的是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由一怔。
语态倒是客气。
“同学,你是不是走错了?”
纪冷明尚未言语。
黄申自动说明情况。
“领导,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纪冷明纪先生。”
李建平瞅了眼黄申,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
说实话。
这位叫‘纪冷明’的青年,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太多太多。
小伙子面如冠玉,气质矫矫不群,看着不像一般人。
可实在太年轻了。
年轻到…完全和‘企业家’三个字不沾边。
李建平摸了把他那空空如也的额头,轻轻笑着。
话是对黄申讲的。
言辞之间,透着不太信任。
“黄秘书,他就是你着重向我推荐的…有名的企业家?”
“看着怎么…”
李建平怕自己的话对纪冷明造成什么影响。
特意补充道:“同学,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基本都坐在课堂上,认真的汲取知识。”
“实在很少这么年轻,就忙着干事业的!”
黄申刚想解释两句。
纪冷明已抢先一步。
青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面见高官的慌乱。
“李书记,并不是每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都适合安分的呆在课堂上的。”
“古有霍去病,21岁大败匈奴,封狼居胥。”
“李世民23岁,于虎牢关之战,以数千精兵,大破窦建德十余万众,一战定鼎天下。”
“岳飞20多岁便已成为南宋军队的核心将领,26岁大败金军,30岁已开始北伐。”
“每一个风流人物,都曾是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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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年轻人,忙着干事业,有什么不好呢!”
李建平原本松散闲适的坐着。
猛然间一听到这番话,霎时严肃起来。
中年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纪冷明。
两眼汇着光芒,犹如两把锋快、犀利的利剑。
他连连称好:“你说得对!”
“世界始终是年轻人的!”
“年轻人的未来,才是整个社会、整个国家的未来!”
“小伙子,你说的很好!”
纪冷明不想在寒暄环节浪费太多时间。
因此,直奔主题。
“李书记,听说您想找一部分企业家聊聊,做调研工作。”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您为什么会想到我呢?”
黄申恰时插话进来。
“哦,是这样的,是我向李书记推荐的你!”
“半年以前,你不是递交过一份‘承办芯片厂’的计划书么?”
“后来,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导致那份计划案被毙了。”
“听说,你并不甘心,又把计划案递交上去了。”
“正好,李书记是省科技厅的一把手,他负责这块。”
“我把你的事儿跟他说了。”
“今天李书记正好到此展开慰问工作,碰巧,又有点闲暇时间。”
“所以…”
这套逻辑,纪冷明没挑出毛病。
但就是觉得哪儿怪怪的。
他一个递交过两份《计划书》的无名小子,怎么就入了一位跟在省级干部身边的行政秘书的眼了?
纪冷明按捺住心头的疑惑。
主要还是以公事为主。
便向李建平复述了他提交过的《计划书》的内容。
“李书记。”
“我对项目的定位是…专注于8英寸晶圆、018μ-009μ 的特色工艺芯片的代工制造。”
“主要避开国际巨头竞争的先进制程红海。”
“同时,瞄准国内的巨大且持续增长的成熟制程,以及特色工艺市场。”
“投资规模,预计45亿,分两期投入。”
“一期实现月产2万片,二期扩产至月产4万片。”
提到正事,李建平也聚精会神的进入工作状态。
“你认为,当前芯片厂落地的难点,在哪里呢?”
纪冷明直摇头:“一座90n的芯片厂落地并不难。”
“难的是整机应用、软件生态、市场需求,三者更紧密地结合。”
“难的是整个生态的构建。”
“难的是一部分人的思维尚未发生转变。”
“至于投资强度、人才与创新、技术差距等等,这些都是问题的表象。”
“关键仍然在于,高层领导,对‘集成电路’领域的发展,还不够重视!”
这番话,让李建平陷入沉思。
双方聊了有一个半小时。
从eda,聊到光刻胶,又聊到光刻机,
从市场与产业,又聊到贸易逆差,又聊到国际竞争力。
李建平发现,眼前的小伙子,年纪不大,但心很细,做事很沉稳。
越跟他聊,越觉得有意思。
是个非常不错的、只得栽培的好苗子。
本还想再多说几句。
但黄申已经在提醒下午的行程安排了。
“李书记,一会儿还要入户走访。”
“时间快到了。”
“要不,下次有时间,再详聊?”
李建平只得遗憾的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黄申的肩膀:“你推荐的人,确实挺不错!”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
李书记望向纪冷明。
“对了,就这么聊了快两小时了,我都忘了问你有没有吃过饭了。”
“孩子,如果饿了,跟黄秘书讲,他负责招待你。”
“我实在组织交代的任务在身,就不陪了。”
纪冷明倒无所谓:“无妨,您先忙。”
李建平点点头:“那行,我先走了!”
李建平一离开,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纪冷明等李书记先走。
莫约等了几十秒后,见人走光了,他也打算离开。
走到室外门口的保密柜旁。
正要打开柜子,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刚把李书记送到门口的黄申折而复返。
瞧见这一幕。
顿时眼中涌现一缕惊怕。
他一想到某些人的交代,赶忙过来阻止。
“哎哎哎!”
“纪先生,李书记交代了,先吃点东西!”
纪冷明看到横冲过来的黄申,心头的莫名愈演愈烈。
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镇静。
“我不饿。”
“我得回去了,有事儿,实在…”
然而。
黄申的态度非常坚决,执意要拉着纪冷明吃饭。
纪冷明猝然变脸。
“黄秘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想耍什么手段,今天这个门,我是出定了!”
“你再敢拖着我、拽着我,我不介意向你的上级参你一本!”
眼见撕破脸了,黄申也没必要伪装了。
手一招,瞬间从院子里钻出两个人,拦住纪冷明的去路。
纪冷明哪里肯乖乖就范。
他做了个假动作。
趁众人不备,拿起手机便跑。
一边跑,一边开机。
一边被人追。
而在手机开机刹那。
‘嗡嗡嗡’接连不断的震动响起。
数百条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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