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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0章 花信未焚,丝暖人间
    晨雾裹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进顾氏绸庄的门廊时,苏若雪正端着青瓷茶盘往账房走。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瞥见青铜门环上垂着的花束——乳白的花瓣凝着露珠,像串被雾水浸软的月光。

    "阿巧,去取个铜盆来。"她搁下茶盘,踮脚摘下花束。

    指尖触到花茎时,有片桑皮纸的边角硌了她一下。

    展开的瞬间,歪歪扭扭的字迹撞进眼底:"娘说,谢谢你们,让爹的笔没白写。"

    茶盘里的龙井腾起热气,模糊了她的眼尾。

    前日在陈阿福家,小丫头攥着银圆不肯松手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沾着鼻涕的小脸仰着,说"先生说我爹是坏人"时,苏若雪摸出桂花糖塞进她袖袋,糖纸窸窣的声响里,那孩子睫毛上还挂着泪。

    "少奶奶?"阿巧捧着铜盆进来,见她攥着花束的手在抖,"可是花里有什么?"

    苏若雪将短笺小心折好收进衣襟,茶盘递过去时瓷底磕出轻响:"去前院把这盆水泼了,顺道让门房备轿。"她理了理月白衫子的袖口,脚步却没往账房去,径直往内院书房走。

    晨雾沾在青石板上,她鞋尖点过水痕,像踩着一串细碎的叹息。

    书房门虚掩着,顾承砚的身影在犀角灯下投出绵长的影子。

    他正对着《蚕音谱》出神,匣中的雪纹茧在案头泛着幽光,昨夜刺血留下的红点已经凝成暗褐,像片落在茧上的枫叶。

    "承砚。"苏若雪推开门,短笺在掌心洇出潮湿的褶皱,"今早门环上的花。"

    顾承砚抬眼,见她睫毛上还沾着雾珠,喉结动了动。

    他接过短笺时,指腹擦过她掌纹里的薄茧——那是管账时握算盘磨出来的,这些年他摸过无数次,此刻却像触到了某种滚烫的东西。

    "敌人用笔杀人,我们用笔养人。"他声音很低,指节抵着案几,"这丝,该还给百姓了。"

    苏若雪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从前他也这样看过《蚕音谱》,看过被日商压价的账本,看过苏州河上沉下去的货船。

    可此刻不同,他眼里有团火,烧的不是愤懑,是更烫的东西。

    "我去查商会的'文化织造'账目。"她转身要走,腕子被轻轻拽住。

    顾承砚的拇指抹过她眼角未干的雾气:"若雪,你总把软的地方藏在算盘珠子后面。"

    她耳尖发烫,抽回手时带落了案头的茶盏。

    青瓷碎裂声里,她听见他低笑:"去吧,我等你拿账本砸我。"

    账房的檀木柜里,"文化织造"的账目压在最下层。

    苏若雪翻到抚恤金那页时,指甲掐进了掌心——原定的三重审核流程,从账房到商会再到工部局,层层盖章要耗足七日。

    陈阿福家的小丫头等得了七日吗?

    那些在弄堂里啃着冷馒头的遗孤,等得了七日吗?

    她抓起狼毫笔,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点。"春蚕抚孤专户"六个字力透纸背,末了又添一句:"凡受墨耕社牵连文人家属,凭雪纹茧残壳申领首期抚恤。"残壳要家属自毁旧物,既是凭证,也是让他们亲手撕掉"笔奴"的标签——这是她昨夜替顾承砚整理情报时想到的,那些被日商逼迫抄告示的文人,最痛的不是没了性命,是被后世唾骂"手沾血"。

    "王账房。"她捧着改好的账册出门,正撞上来送早茶的老账房,"去城隍庙借块空地,明日辰时,我们当众放款。"王账房的茶盏晃了晃:"少奶奶,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苏若雪将账册往他怀里一塞,"你去跟庙祝说,顾氏出五十块大洋香火钱。"她转身时,月白衫角扫过廊下的铜铃,丁零当啷的响,像把锁开了。

    顾承砚在偏厅找到青鸟时,这人正蹲在廊下擦枪。

    枪管泛着冷光,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这是林芷兰旧部里最刺头的一个,上个月还说"商人骨头软",如今却肯替顾承砚蹲守三天三夜盯日商货船。

    "去盐帮借三个老丐。"顾承砚递过茶盏,"扮成流浪文人,去法租界的文艺茶馆说'顾氏设了赎笔钱'。"

    青鸟抬眼:"诱敌?"

    "他们总觉得我们要硬刚,"顾承砚指节敲了敲窗棂,晨雾里传来卖花女的吆喝,"软刀子割肉,才疼得他们反应不过来。"他从袖中摸出枚雪纹茧残壳,"明日放款,你去盯着。"

    青鸟接过残壳,指腹蹭过茧上的血点。

    他突然笑了,露出颗虎牙——这是他跟着顾承砚后第一次笑:"得令。"

    苏若雪从账房出来时,正看见青鸟大步往外走。

    他经过她身边时,靴底沾的泥点溅在青石板上,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转身回屋取了件月白夹袄——明日要去城隍庙,风大,得给顾承砚带上。

    偏厅里,顾承砚还在看那封短笺。

    阳光穿透窗纸,在他肩头洒下一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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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若雪把夹袄搭在他椅背上,他反手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茧壳传来:"若雪,等放款那日"

    "我知道。"她低头替他理了理领口,"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看见,顾氏的丝,织的是人心。"

    窗外的卖花声又近了。"栀子香嘞,新鲜的栀子——"尾音被风卷着,飘向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晨光漫过城隍庙飞檐时,青鸟已在香案后立了两个时辰。

    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打,腰间别着的不是枪,是块刻着"顾氏"的铜印——这是顾承砚特意交代的"放赈官"行头。

    "老丈,您这印章"他话音未落,那颤巍巍递来的半枚焦黑铜印便撞进眼帘。

    老学究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墨渍,指节因常年握笔而蜷曲如枯枝:"民国廿年春,墨耕社刻《正气歌》刻板,这'耕心'印是王主事亲手铸的"他喉结动了动,"后来日本人烧书楼,我揣着半块印从火场爬出来,想着就算死,也得给老伙计们留个证。"

    青鸟的拇指摩挲过印章边缘的焦痕,那纹路与顾承砚昨夜给他的密档完全吻合——墨耕社二十三位文人均有私印,其中七枚在抄家时被烧毁,"耕心"正是第七枚。

    他抬头时,正撞进老学究浑浊的眼:"先生,您这抚恤银,领的不是顾氏的钱。"他将二十块银圆码在红纸上,"是全上海记着您写过的字,念着您刻过的板。"

    老学究的手突然抖得厉害,银圆在红纸上滚出清脆的响。

    他弯腰去捡,白发扫过案几,声音闷在香灰里:"我家那小孙女儿,昨儿个还说'爷爷是写坏字的'"

    "明日起,她若去顾家织坊,管账的苏少奶奶会教她认《三字经》。"青鸟把银圆塞进老人掌心,指腹重重压了压,"您记着,顾氏的账册上,写的是'文骨',不是'笔奴'。"

    日头爬到中天时,青鸟的青布短打已浸透汗渍。

    他蹲在城隍庙后巷的墙根下,听着前院此起彼伏的"谢顾少东家",摸出怀里的铜哨——这是截获密报的信号。

    果不其然,未时三刻,法租界巡捕房的黄包车"吱呀"停在巷口,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张油光水滑的脸:"青爷,您要的'货'。"

    密报上的日文墨迹未干,青鸟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扯下领扣灌了口凉茶,凉到胃里却烧得慌——日商竟真当顾氏是在"收买人心",完全没看出抚恤名单里,七成是能写会算的遗孤,三成是懂雕版刻字的手艺人。

    "他们看不懂,人心暖了,网才牢。"顾承砚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青鸟把密报折成纸船,扔进护城河时,船底的火漆印在水面荡开涟漪——那是顾氏新制的"雪纹"标记,专用来迷惑日方情报网。

    同日午后,顾家织坊的绣楼飘出墨香。

    苏若雪站在垫高的木凳上,指尖点着黑板上的《女红歌诀》:"第一针要'起云',针脚如吴淞江的波纹,可藏密信首字;第二针'穿月',线尾留半寸,是显影粉的位置"她转头时,发间的珍珠簪子晃了晃,"阿菊,你来说,第三针'绕星'要注意什么?"

    扎着麻花辫的女工站起来,粗布袖管蹭过笔记:"绕星针要三针并一线,线结里裹的药粉,能让密信在茶烟里显形。"她的声音带着颤,"我娘说,这比绣并蒂莲难多了。"

    "不难。"苏若雪走下木凳,替她理了理被粉笔灰弄脏的袖口,"你阿爹在码头扛货时,能把三百斤的米包扛上三层楼;你娘在纱厂挡车,能同时看八台机器。"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阿菊的笔记本,"你们学的,是让字也能扛枪。"

    七日后的子夜,顾氏密室的煤油灯结了灯花。

    顾承砚对着青鸟手绘的"遗孤分布图",笔尖在十七个红点上顿了顿——这些孩子里,有能过目成诵的小秀才,有会修留声机的机匠之子,还有个能把《申报》上的新闻倒背如流的丫头。

    他蘸了蘸朱砂,在图角批注:"丝暖人间,亦可暗生新茧。"

    "少东家,老周头说旧书摊有动静。"青鸟掀开门帘,夜露沾在他肩头,"有个穿粗布短衫的小崽子,翻《说岳全传》翻得入神,书里掉出个雪纹茧。"

    顾承砚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个红点。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分布图上,十七个红点像十七颗星子:"去查查,那孩子叫什么。"

    旧书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

    少年蹲在摊前,指尖捏着那枚雪纹茧,茧面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他抬头时,摊主将《说岳全传》往他怀里一塞:"小爷,这书算我送的,就当谢你帮我搬书箱。"

    少年摸着书脊上的旧皮,突然想起今早领抚恤时,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先生说的话:"字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低头看了眼茧上的银丝,又摸了摸怀里的书,转身消失在巷口。

    风卷起地上的旧报纸,头版标题被吹得翻卷:《顾氏赎笔,胜于铸剑》。

    暗处,青鸟的身影融在墙根的阴影里。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对着街角的梧桐树吹了声短哨——这是给顾承砚的暗号:目标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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