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牛棚蜷缩在山脚下的阴影里,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只有偶尔风声掠过茅草屋的房顶,才发出沙沙的轻响。
万俟泽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早已潜伏在预选的最佳观察点——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
这个位置视野极佳,既能俯瞰牛棚入口和大部分区域,又能隐蔽自身。他调整着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着下方,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提前布置的绊索警报静静地横亘在几条小径的暗处,如同等待猎物的蛛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夜露渐重,寒意侵衣。
万俟泽的心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夜枭很可能会在后半夜行动,那是人最困顿、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更衬得夜寂静得可怕。
突然,极远处,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啪”的轻响,传入万俟泽耳中!
是东面小路上的绊索警报被触发了!
来了!
万俟泽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方向。黑暗中,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快速移动,巧妙地避开了其他的障碍,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牛棚!
那身形、那移动方式,正是陈老四(夜枭)!
他果然选择了这条最隐蔽的路径!
万俟泽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和时机。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刻。
他要等夜枭完全进入预设区域,甚至是等他开始实施犯罪的那一刻,人赃并获,这样就能给予他最致命的打击!
夜枭的动作极其专业,他伏低身体,借助地形阴影快速移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很快,他就接近了牛棚外围的栅栏。
就在他准备翻越栅栏,潜入牛棚区域的瞬间——
“哗啦啦——!”
一阵突兀的、石块滚落山谷的声响猛地从牛棚另一侧的陡坡下传来!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
正要动作的夜枭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瞬间伏低,警惕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方向,全身的肌肉紧绷,进入了绝对的防御和观察状态。
树上的万俟泽也是心中一凛!
不是他布置的手段!
哪来的石头滚落?是意外?还是……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声音传来的方向,那边是一片乱石陡坡,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万俟泽敏锐地捕捉到,在更高处的一个土坎后面,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缩回头,瞬间消失不见!
是林辰?!
万俟泽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傻瓜!他不是让他待在家里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吗?!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一瞬间的惊愕之后,万俟泽立刻明白了过来。
林辰是在用他自己的、笨拙的方式帮他!他或许一直偷偷跟着自己,或许是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夜枭的行动路线。他不敢靠近,也不敢正面冲突,所以他选择了用扔石头制造声响的方式来惊扰夜枭,试图阻止他,或者……给自己报警?
虽然这个方式很有效的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也打乱了自己原本想等夜枭更进一步再动手的计划。
此刻的夜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惊动了。
他伏在暗处,如同受惊的毒蛇,一动不动地观察了足足两三分钟,锐利的目光反复扫视着周围的黑暗,试图找出声响的来源和是否还有其他人。
牛棚里,被惊醒的张教授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传来几声咳嗽和摸索的声音。看守的社员也被惊动,嘟囔着骂了几句,拿着手电筒出来照了照,但什么都没发现,又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这短暂的骚动,让原本死寂的环境变得不再“安全”。
夜枭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今晚的行动已经暴露,继续执行的风险极大。他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如同狸猫般向后悄无声息地滑去,放弃行动,迅速沿着来路撤退!速度比来时更快,更警惕!
万俟泽在树上,眼睁睁看着夜枭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没有追击。
追击的风险太大,且容易暴露自己。
今晚的行动,因为林辰的意外插手,虽然未能抓住夜枭现行,但也算成功阻止了他的阴谋,保护了张教授的安全。
确认夜枭彻底离开后,万俟泽如同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没有立刻去查看林辰的情况,而是先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夜枭刚才活动的区域,以及他撤退的路径,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或陷阱后,才朝着刚才那个瘦小身影消失的土坎方向快速潜行过去。
他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在烧——气林辰不听命令擅自行动,打乱了他的计划,甚至将自己置于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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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中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担忧和后怕,不得不让他在意,如果刚才夜枭发现了林辰……
土坎后面空无一人,只有几块明显被新翻动过的石头。
万俟泽的心沉了下去。
他扩大范围,借助微弱的月光和花小千的辅助扫描,仔细搜寻。
终于,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他找到了蜷缩成一团、吓得浑身发抖的林辰。
林辰显然也听到了万俟泽靠近的细微声响,吓得猛地一哆嗦,抬起苍白的脸,看到是韩泽,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万俟泽一把将他从灌木丛里拉出来,上下检查了一下,确认他没有受伤,这才压低了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林辰被他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吓到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拼命摇头,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小声说:“我……我害怕……我怕你出事……我……我想帮你……对、对不起……我又搞砸了……”
看着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却又满心愧疚的样子,万俟泽胸中的怒火瞬间哑火,徒留一丝无奈和……难以言喻的触动。
这个傻小子,自己怕得要死,却还想着跑来帮他。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奈:“你没搞砸,你扔的石头,吓跑他了。”
就在刚才他是满肚子的怒火想要发泄,想要质问他为什么不听话,但现在看着这个因为担心自己,又害怕又哭的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真的开不了口。
林辰的哭泣一下子停住了,他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韩泽:“真、真的吗?”
“嗯。”万俟泽点头,拿出随身带的水壶,递给他,“喝口水,冷静一下。”
林辰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壶,小口喝了一点,情绪似乎慢慢稳定下来。
“以后不准再这样擅自行动,听到没有?”万俟泽严肃地看着他,“虽然你吓跑了他,但也差点将你自己暴露,无论做什么,你的安全最重要,懂吗?”
说完万俟泽静静地看着他。
林辰听到他的话,心里那股害怕和愧疚渐渐被一种酸涩的暖意取代。
他用力点头:“……听、听到了……我以后不敢了……”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万俟泽看了看天色,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这一次,万俟泽的步伐稍微放慢了些,迁就着林辰崴伤的脚。
不过,暗处的夜枭,经此一吓,恐怕会更加警惕,也更难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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