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芜和贺云骁分头在大堂内转了好几圈,柜台后空荡荡的,账本和算盘整齐地摆在案上,却不见掌柜的身影。
几张桌子上摆着干净的瓷杯,杯中甚至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茶水,像是客人刚离开没多久。
可连喊了几声有人吗,也只听到声音在大堂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程庭芜的目光落在通往二楼的木梯上,楼梯扶手打磨得光滑,台阶上没有积灰,显然常有人走动。
她转头对贺云骁说:“说不定人在二楼,不如上去看看?”
贺云骁点头应下,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率先迈上楼梯。
二楼的走廊两侧并排着十几间客房,房门都紧紧闭着,像是早已住了人,却听不到半点房间里的声响。
程庭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走到第一间客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板:“有人在里面吗?”
片刻过去,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两下,见依旧没反应,便对着房门说了句打扰了,缓缓推开了门。
一张雕花床榻摆在里间,床上躺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衫,双手交叠放在腹上,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睡得格外安稳。
而在他头顶上方,悬浮着一团半透明的光团,光团里正闪烁着画面。
那是男子年少时的场景。
寒冬腊月里,破旧的茅屋漏着风,他跪在病榻前,看着母亲苍白的脸,烧得通红的脸,攥紧了手中空荡荡的钱袋。
里面连半个铜板都没有,别说请郎中了,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邻居家的窗纸透着光,他听见隔壁的交谈声,心里起了歹念。
夜深时,他攥着一把磨尖的木片,偷偷溜进了邻居家。
抽屉没锁,铜钱的凉意硌得他手心发颤,他刚抓了一把,就听见里屋传来的翻身声,吓得他揣着钱就往外跑。
凭着这笔钱,母亲的病暂时稳住了,可他每次看到邻居家紧闭的门,心里都很是慌张。
后来他才知道,因为丢了钱,邻居家的儿子没能及时治病,没熬过那个冬天。
画面一转,是他中年时的模样。
他成了镇上有名的富户,却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发呆。
他娶了妻,生了子,却从未真正开心过,夜里总做噩梦,梦见那个邻居质问他为何盗窃?
下一秒,场景又变回了那个煤油灯闪烁的夜晚。
这一次,他没有去邻居家,而是扛起墙角的锄头,冲进了茫茫夜色里。
天还没亮,他就蹲在露水里挖野菜、寻草药,指尖被冻得发紫,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也顾不上擦。
天亮后挑着满满一筐去镇上卖,铜板攥在手里能焐出热气,却舍不得买个馒头,只啃两口自带的凉红薯。
到了下午,他又去砖窑帮工,赤手搬着滚烫的砖块,掌心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渗出血来染红了砖面,他就往手上缠块破布,咬着牙接着干,连窑工劝他歇会儿。
终于,在母亲病情加重前,他攒够了请郎中的钱。
郎中来看过病,开了药方,母亲的病渐渐好了起来。
再后来,他靠着自己的力气和踏实,慢慢攒了些钱,开了家小铺子,还时常帮衬邻居家。
画面最后,是他陪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母亲手里拿着一个布老虎,笑着给他讲小时候的事。
而他身旁,邻居家的孩子正抱着他儿子的手,一起玩着游戏,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发着朦胧的光。
程庭芜看着迷雾里的画面,轻声道:“这是他的美梦……他在梦里,重新做了选择,改正了当年的错误。”
两人轻手轻脚退出房间,顺着走廊往下走,推开了第二间客房的门。
床上躺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眉眼间带着柔和的笑意,呼吸轻缓,沉浸在美梦中。
她头顶的光团中,画面正缓缓展开。
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青蓝色的襦裙,和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坐在院子里。
一个递绣线,一个捻银针,指尖翻飞间满是亲昵,连风里都飘着笑闹声。
可不知怎的,两人忽然起了争执,双丫髻姑娘红了眼眶,把手里的东西往石桌上一放,转身就跑。
青裙少女也赌着气别过脸,嘟囔道:“明明是她小题大做,我才不先低头。”
连好友离去的背影都没再多看一眼,冷哼着掉头离开。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双丫髻姑娘要嫁去邻镇的消息,还托人给青裙少女送了喜帖。
青裙少女捏着那张烫金的喜帖,她心里是想去的,可想起那天的争执,又觉得拉不下脸面。
最后还是把喜帖压在了梳妆台最底下,躲在屋里听着远处的喜乐声,安慰自己:“等她嫁过去安稳了,我再去找她也不迟。”
过了一年光景,青裙少女终于按捺不住思念,揣着攒了许久的盘缠,一路打听着找到邻镇,却在村口被一个老妇人拦住。
“你找王家新媳妇啊?唉,前儿个她去河边浣纱,脚下一滑掉进了水里,等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青裙少女僵在原地,看着好友家挂着的白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不过是一件小事的赌气,不过是一次没去的送嫁,怎么就成了再也见不到的天人永隔?
就在这时,光团里的画面忽然亮了起来。
时光重新折回争执那天,看着双丫髻姑娘跑开的背影,青裙少女没再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从身后轻轻拉住对方的衣袖,声音软了下来:“是我不好,不该跟你置气,咱们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双丫髻姑娘回头,看到她眼底的歉意,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后来送嫁那天,青裙少女亲自扶着好友上了花轿,婚后两人也时常往来。
再后来,她们一起看着彼此的孩子长大,老了还能坐在同一张摇椅上,晒着太阳回忆年少时的趣事。
程庭芜看着这圆满的画面,轻轻叹了口气:“人这辈子最容易犯的错,就是总觉得以后还有机会,可有些告别,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而在这梦里,她把所有的遗憾都补回来了。”
贺云骁点点头,目光落在女子安稳的睡颜上,语气沉了些:“可美梦终究是假的,一旦沉溺,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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