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上交后的第二日清晨,经略府的传令兵便抵达了各营。
命令简洁却森冷:经略大人召见东江镇所有副将、参将、游击于经略府议事,即刻前往,不得有误。
孔有德接到命令时,正在用早饭。一碗稀粥,他却喝得如同嚼蜡。
命令一到,他手一抖,瓷碗差点脱手,粥水溅湿了战袍前襟。
“该来的,终究来了。”他脸色灰败,对一旁的耿仲明涩声道。
耿仲明眼神阴鸷,默默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衣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看看这位孙经略,到底要唱哪出。”
经略府大堂,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
孙传庭依旧端坐主位,沈世魁陪坐左下首。两侧肃立的南山营士兵似乎比往日更多,眼神也更加锐利,手始终按在腰刀或火铳扳机附近,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厅堂。
众将行礼后,孙传庭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拿起面前一本文册。
“诸位将军,日前核查兵额、粮饷,尔等能如实上报,虽有过往之失,然幡然悔过之心,本官已具悉,并会如实奏明陛下。”
听到这话,孔有德、耿仲等人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反而猛地一紧。
他们太清楚了,这只是开场白,真正的戏肉在后面。
果然,孙传庭话锋一转:“然,积弊既深,非一日可除。为彻底整饬东江,革除旧习,使之真正成为陛下手中利刃,拱卫海疆,北伐虏廷,经略衙门决定如下——”
他每说一句,下方将领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一,即日起,东江镇各营兵员重新编练,打破旧有营头界限,由经略衙门统一调配军官,择优任用。”
“二,各营钱粮饷银,自此由经略衙门派员直接发放至兵卒手中,各级将官不再经手。”
“三,各营库藏之军械、粮秣、舟船,即日清点封存,后续由经略衙门统一调度分配。”
三条命令,如同三道惊雷,劈在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头顶!
重新编练,意味着他们再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老部下!
钱粮不经手,意味着他们被剥夺了财权,再也无法从中渔利,也失去了笼络人心的最大本钱!
军械粮秣封存统一调度,意味着他们连最后一点反抗的资本都被收缴!
这简直是把他们扒光了晾在沙滩上,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不,是成了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孙传庭这是要把他们连根拔起!一点颜面都不留!
“经略大人!”
孔有德忍不住踏前一步,神色激动地道,
“如此……如此大刀阔斧,恐军心不稳啊!将士们习惯旧制,骤然更改,若生变故,如何是好?再者,我等……我等岂不成了闲人?”
孙传庭目光淡淡扫过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孔将军多虑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唯有如此,方能根除弊端,练就强军。至于诸位将军,自有安置。陛下天恩浩荡,岂会让有功之臣闲散?或入京述职,另有任用;或留在本官麾下,参赞军务,皆为国效力。”
入京述职?那不就是调离东江,解除兵权,甚至可能被秋后算账?
留在麾下参赞军务?那更是笑话,分明是监视软禁,成为笼中鸟!
孔有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耿仲明,对方也正看过来,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同样的惊惧和绝望。
他们彻底明白了,孙传庭之前的“宽容”,不过是引蛇出洞,或者说,是给他们一个体面投降的机会。
但他们交出了账本,非但没有换来平安,反而暴露了所有底牌,让对方可以毫无顾忌地动手收拾他们!
投降,是慢性死亡;不投降,立刻就是刘兴治的下场!
散帐之后,孔有德和耿仲明失魂落魄地回到孔有德的府邸,屏退左右。
“完了!仲明!全完了!”
孔有德再也压抑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双目赤红,
“这孙传庭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一点活路都不给!咱们当初就不该信他的鬼话!交了账本,就是自废武功!”
耿仲明也是脸色煞白,但眼神却精光暴涨,显然在脑中飞速权衡。
“孔兄,现在说这些晚了。孙传庭手段狠辣,布局周密,咱们……咱们从一开始就落入他的彀中了。”他声音沙哑,“如今兵权、财权、军械即将尽失,留在皮岛,就是任人宰割!”
“那怎么办?难道真就这么认了?”孔有德困兽般低吼道
“认?”耿仲明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凭什么认?咱们兄弟刀山火海闯过来,岂能栽在这酸子手里!走!必须走!”
“走?往哪走?”
孔有德颓然道,
“登州?孙元化大人那里或许是一条路,况且,没有调令离开驻地,形同谋反!恐怕一上岸,就是你我人头落地之时!何况,孙传庭岂会不防?通往登州的航线,恐怕早已被南山营的战船盯死了!咱们现在无兵无船,怎么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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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靠建奴?
这个念头在两人脑中一闪而过,但随即都被自己否定了。
且不说皇太极刚被陛下打得落花流水,咳血重病,局势未明。
他们这些人,虽然桀骜不驯,但毕竟是汉家儿郎,与鞑子血战多年,家仇国恨无数,内心深处那点底线,让他们难以迈出当汉奸这一步。
投了建奴,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绝望的气息令他们呼吸变得粗重。
就在这时,一直在门外警戒的心腹家将李应元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低声道:“将军,耿将军,卑职……卑职或许有个想法。”
“说!”孔有德烦躁地挥手。
李应元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两位将军,登州路远且险,建州……终非吾土。但有一个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朝廷控制力弱,拿下不难,且可进退自如。”
“何处?”孔有德和耿仲明双双精神一振。
“济——州——岛。”李应元一字一顿道。
“济州岛?”耿仲明蹙眉,“那个朝鲜人的养马岛?”
“正是!”李应元眼中闪着光,“那岛孤悬海外,地域广阔,水草丰美。朝鲜国势衰微,对此岛控制本就有限,驻军极少,形同虚设。以两位将军之能,只需率我等心腹家丁,乘数艘快船,突袭而上,取其岛易如反掌!”
他越说越兴奋:“拿下济州岛,我等便有了立足之地!既可避孙传庭锋芒,又可蓄养实力。岛上战马众多,正可组建骑兵!且此地处于海上要冲,北可观望辽东、朝鲜动静,南可联络……或许还可与海上豪强有所往来。最重要的是,”
他强调道,“卑职近日观察,孙传庭带来的水师力量,主要布防在通往辽东和登莱方向,对于南面的济州岛一带,似乎并未重点设防!从此处突围,成功把握最大!”
孔有德和耿仲明听得眼中精光渐起。
是啊,济州岛!
那里不是大明直接管辖之地,夺取它心理负担小得多。
朝鲜羸弱,确实容易得手。
有了根据地,就有了喘息之机,就有了翻盘的希望!
而且,孙传庭的防御薄弱点,竟然就在这个方向!
“天无绝人之路!”孔有德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疯狂和狠厉,“就这么办!济州岛!老子们就去那里,另起炉灶!”
耿仲明也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事不宜迟!必须在孙传庭彻底收缴我们兵权、封存船只之前动手!立刻秘密召集绝对可靠的心腹弟兄,准备好最快最好的船只,囤积淡水和干粮,检查兵器火器……时机一到,立刻扬帆南下,直取济州岛!”
夜色深沉,经略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孙传庭站在一幅巨大的海疆图前,目光正落在图中那个位于朝鲜半岛南端的岛屿——济州岛上。
脚步声起,沈世魁走了进来,掩上房门。
“经略大人,三条谕令已下,如巨石投潭。孔、耿等人反应激烈,帐中几近咆哮,归去时面目狰狞,反意已炽。”沈世魁低声禀报。
孙传庭并未回头,平静道: “甚好。不如此,怎显得他们走投无路?不如此,怎显得济州岛是他们‘自己选’的活路?”
沈世魁走到地图前,看着济州岛,叹道:“陛下圣明,经略大人运筹帷幄。此计可谓一石三鸟:根除东江内部之顽疾,将此疥癣之驱离;予我大明一个名正言顺跨海平叛、收取济州岛的绝佳借口;更将此祸水,引至他处,未来或可借其手,扰动朝鲜乃至辽东局势。”
"正是!"孙传庭轻轻敲了敲地图,“这才是关键。天朝上国,不可擅兴兵于属国之地。唯有等‘叛将’占了那里,我等王师方能‘应邀’或‘追剿’,堂而皇之,将此战略咽喉之地,纳入掌中。届时,无人可指摘陛下半分不是。”
他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清癯而坚毅的面容:“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顺利’地走!”
沈世魁心领神会:“卑职明白。已按大人先前的吩咐,在前几日‘协助’核账时,借呵斥、闲聊之机,让手下人向李应元等心腹,‘无意’中透露了南面巡防‘疏漏’,以及济州岛守备空虚、易取难守的‘消息’。”
孙传庭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最后一步,再送他们一程。传令水师,日后巡哨,重点布防北面和西面,严防建虏细作。至于南面……风高浪急,巡船可酌情回避,小心行驶,莫要‘惊扰’了即将出航的‘朋友’。”
“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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