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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2章 百草堂之茺蔚子
    百草堂的茺蔚子风波

    清光绪二十三年,南方梅雨刚过,青溪镇的溪水涨得满溢,岸边的垂柳浸在水汽里,连叶子都透着股黏腻的暑气。镇子东头的百草堂前,两盏绘着甘草、当归的木质幌子在热风里晃悠,往常这时该有村民排队抓药,今日却挤满了面色愁容的妇人,连带着几位拄杖的老人也坐在门槛边,不住地用帕子擦着眼角。

    “王大夫,您再给瞧瞧,这月事推迟了快二十天,小腹坠着疼,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穿青布衫的妇人按着小腹,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她身旁的老妪也跟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俺也是,眼瞅着天热起来,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看东西都模模糊糊,头还一阵一阵地胀。”

    王宁坐在案后,指尖搭着妇人的脉腕,指腹能清晰感受到脉象的滞涩。他抬眼看向妇人的面色,见其唇色发暗,眼底带着青影,又转向老妪,示意她睁眼——眼白处满是红丝,连带着眼睑都有些浮肿。“诸位莫急,”王宁收回手,指尖在案上的《本草备要》上轻轻点了点,“入夏湿气重,又逢肝火上扬,妇人是气血瘀滞所致的经闭腹痛,老丈们则是肝火犯目引发的目赤胀痛,对症的药材是有的。”

    说罢,他转身走向药柜。药柜是祖父传下来的,深褐色的木柜上刻着三百多个抽屉,每个抽屉外都贴着泛黄的药材名签。王宁伸手拉开标着“茺蔚子”的抽屉,指尖探进去,却只摸到一层薄薄的药屑。他眉头微蹙,又用力晃了晃抽屉,里面只传来细碎的碰撞声——竟是空了。

    “张阳兄,”王宁回头看向正在研磨川贝的药师,“茺蔚子何时断的货?我竟未察觉。”

    张阳放下手中的铜臼,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擦了擦——那双手常年抓药、炮制药材,指关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指缝里还沾着淡淡的药粉。“上月钱多多送的那批货,您还记得不?”张阳走到药柜旁,俯身查看抽屉底部,“当时赶上连阴雨,库房漏了点水,那批茺蔚子潮了大半,您让我挑拣后,剩下的不够半斤,前几日给李寡妇抓了两剂,就空了。”

    王宁闻言,脸色沉了沉。茺蔚子性微寒,归肝、心包经,既能活血调经,又能清肝明目,正是眼下这些患者的对症之药。青溪镇就两家药铺,济世堂的孙玉国向来只进些常见的感冒药材,未必有茺蔚子存货,若是等外地调货,少说也要五日,可这些患者的症状拖不得。

    “雪妹,”王宁转向正在给患者倒茶的妹妹王雪,“你去钱多多常落脚的‘溪风客栈’跑一趟,让他无论如何,明日之前送一批正品茺蔚子来,就说百草堂急等着用,价钱好商量。”

    王雪放下茶盏,身上的浅蓝布衫衬得她身形纤瘦,衣襟上别着个绣着益母草的香囊——那是嫂子张娜给她绣的,说是能驱虫避秽。“哥,我这就去。”她抓起案上的油纸伞,又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要是钱多多不在客栈,我就去镇上的药材行找找,定不耽误事。”

    张娜这时从后院走出来,她手里端着个竹筛,筛子里摊着刚晒好的金银花,花瓣上还沾着阳光的暖意。“雪儿,路上小心些,”张娜叮嘱道,“最近镇上不太平,孙玉国的人总在客栈附近转悠,别跟他们起冲突。”她走到王宁身边,压低声音,“要不我跟雪儿一起去?我识得茺蔚子的品相,万一钱多多那里有存货,我能先验验成色。”

    王宁摇摇头,指了指前厅的患者:“这里离不开你,你得帮着照看患者,还要清点其他药材。雪妹虽年轻,但跟着咱们抓药也有三年了,茺蔚子的样子她记熟了,只要钱多多给的是正品,她能辨得出来。”

    王雪应了声,转身快步走出药铺。门外的暑气扑面而来,她撑开油纸伞,沿着溪边的石板路往客栈走。溪水潺潺,岸边的益母草长得正盛,紫红色的小花缀在茎秆上,风一吹,带着淡淡的药香。王雪看着那些益母草,心里不禁想着:这草的果实就是茺蔚子,若是眼下能采,倒能解燃眉之急,可茺蔚子要等果实成熟才能采摘,现在采了也没用。

    溪风客栈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混杂着汗味与劣质酒气的热风扑面而来。王雪收了油纸伞,伞面上的水珠顺着伞骨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抬眼扫过客栈大堂,只见几张方桌旁零散坐着几个客人,钱多多那标志性的青布长衫正搭在靠窗的椅背上——他果然在。

    “钱掌柜!”王雪快步走过去,清脆的声音让正低头拨弄算盘的钱多多抬起头。钱多多约莫四十岁,脸上总是堆着笑,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腰间挂着个沉甸甸的钱袋,走路时总发出“哗啦”的声响。他见是王雪,立刻放下算盘,起身招呼:“是雪姑娘啊,快坐快坐,要不要喝碗凉茶?”

    “不了,钱掌柜,”王雪坐下后,直接说明来意,“我们百草堂的茺蔚子断货了,眼下镇上好多人等着用药,我哥让我来问您,您这儿有没有现成的正品茺蔚子?要是有,明日之前务必送到药铺,价钱您尽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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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多多闻言,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山羊胡:“茺蔚子啊……巧了,我上礼拜从外地收了一批,品相还不错,就是还没来得及整理。雪姑娘稍等,我去后院库房给你取样品。”说罢,他起身往后院走。

    王雪坐在原位等候,目光无意间扫过邻桌,却见一个穿着短打、满脸横肉的汉子正盯着自己——是孙玉国的手下刘二狗。刘二狗也看到了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端着酒碗凑了过来:“哟,这不是百草堂的雪姑娘吗?来这儿买药材啊?”

    王雪心里一紧,想起嫂子张娜的叮嘱,只淡淡点了点头,没打算跟他多说。可刘二狗却没打算走,反而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压低声音:“雪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在钱掌柜这儿买药材了。我听说啊,他前阵子收的那批茺蔚子,好多都生了虫,要是拿回百草堂用,治不好病不说,还得砸了你们百草堂的招牌。”

    “你胡说!”王雪立刻反驳,“钱掌柜是正经药材商人,怎么会卖劣质药材?”她知道刘二狗是故意挑拨,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毕竟茺蔚子要是出了问题,耽误的是患者的病情。

    就在这时,钱多多提着个布袋子从后院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小包药材。“雪姑娘,你看,这就是我收的茺蔚子。”他把药材递到王雪面前,“你瞧瞧品相,都是晒干的小坚果,三棱形,表面灰褐色带斑点,子叶也饱满,绝对是正品。”

    王雪接过药材,放在手心仔细查看。她跟着哥哥和张阳学过辨识茺蔚子,知道正品该有的模样——眼前这包药材,确实和哥哥说的一样,果皮上有稀疏的深色斑点,捏开一颗,里面的子叶呈类白色,还带着淡淡的油性。她放下心来,抬头对钱多多说:“钱掌柜,这品相我看着没问题,您明日一早能送二十斤到百草堂吗?”

    “没问题!”钱多多拍着胸脯保证,“我今晚就把药材整理好,明日天不亮就给你们送过去。”

    刘二狗在一旁看着,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却没再说话,只是端着酒碗悻悻地走了。王雪没再多想,付了定金后,便拿着样品匆匆离开客栈,一心想着赶紧把好消息带回百草堂。

    可她没看到,在她走后,刘二狗又折返回来,凑到钱多多身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钱掌柜,刚才那包茺蔚子,我替你送吧?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我正好顺路,还能帮你把药材搬到车上。”

    钱多多看着银子,又看了看刘二狗,心里虽有些疑惑,但想着有人帮忙也省得自己费力,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刘兄弟了,药材在库房最里面的架子上,你小心点搬,别弄撒了。”

    刘二狗应了声,转身往后院走。他走到库房里,看着架子上那袋刚整理好的茺蔚子,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他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伪品茺蔚子,那些伪品是用其他植物的种子冒充的,外观和茺蔚子相似,但果皮光滑无斑点,子叶也没有油性,毫无药效。刘二狗快速将正品茺蔚子换成伪品,然后提着伪品走出库房,对钱多多说:“钱掌柜,药材搬好了,我先回去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钱多多便赶着骡车将茺蔚子送到了百草堂。王雪上前查验,见布袋子里的药材与昨日的样品模样相似,便放心地让张阳搬进库房。王宁早已在前厅候着,桌上摆着开好的药方,见药材送到,立刻让张阳按方抓药。

    “李嫂子,这是你的药,”张阳将包好的药材递过去,粗糙的手指在药方上点了点,“茺蔚子是主药,你回去后用温水煎服,每日一剂,三日后再来复诊。”李嫂子接过药包,连声道谢,揣着药匆匆走了。接下来的两天,百草堂里挤满了取药的患者,王宁一一叮嘱用药禁忌,唯独没料到会有人隐瞒身孕。

    第三日清晨,百草堂刚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汉子背着个妇人闯了进来,妇人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捂着小腹,额头上满是冷汗。“王大夫!快救救我媳妇!”汉子声音哽咽,将妇人放在长椅上,“她吃了您开的药,今早突然腹痛不止,还流了点血!”

    王宁心头一紧,快步上前为妇人诊脉。脉象紊乱,带着明显的胎动迹象——这竟是个孕妇!“你媳妇怀了孕,为何不早说?”王宁语气急切。汉子愣了愣,随即懊恼地捶了捶腿:“她怕您说孕妇不能用药,就想着先把经闭的毛病治好,没敢告诉您……”

    话音刚落,门外又涌进来几个村民,都是前几日取药的患者。“王大夫,我的肚子还是疼,一点好转都没有。”“俺的眼睛也没好,反而更模糊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满是不满。张娜见状,急忙安抚:“大家别慌,我们先查查药材,肯定能找到原因。”

    张娜快步走进库房,取出那日钱多多送来的茺蔚子,放在掌心仔细查看。她常年辨识药材,对茺蔚子的品相了如指掌——可眼前这些药材,看似是三棱形,表面却光滑无斑,捏开一颗,里面的子叶干燥发黄,毫无油性,分明是伪品!“王宁,你来看!”张娜拿着药材冲前厅喊,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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