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宗的山门平台上,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混着山间湿冷的风,掠过遍地碎石与断裂的木梁。方才各派弟子离去时的脚步声渐远,最后彻底隐没在山道的曲折处,平台上便只剩王盛天和他身后一众落霞谷弟子,连风拂过幡旗的“哗啦”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王盛天站在一块裂了缝的青石板上,颔下三缕花白的长须被风吹得轻轻打颤。他眉头皱得像团拧乱的麻线,那双在落霞谷看惯了晨露晚霞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拧巴的犹豫——方才唐毅镇住众人时的气场还在眼前晃,可心里那桩疑虑却像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他嘴唇动了动,喉结跟着上下滚了滚,那句“盟主此举是否另有深意”都快到舌尖了,却又猛地咽了回去。。。
他身后的落霞谷弟子都瞧出了异样。为首那名弟子偷瞥了眼谷主,又赶紧低下头——往日里谷主面各种棘手的事情都能捋着胡子笑,今日在唐毅面前却像个怕说错话的后生,连站着都透着拘谨,仿佛脚边不是青石板,是踩了就会塌的薄冰。
风又起了,吹得平台边缘云岫宗那面裂了幡旗“哗啦”作响,王盛天深吸口气,刚攒了点开口的勇气,身前的唐毅却缓缓转过身来。
唐毅目光落在王盛天身上时,比对着旁人温和了些,甚至微微颔首,先开了口:“王谷主,有话直说,无需这般拘谨。”
王盛天松了口气,又莫名更紧张了些。他连忙转过身,对身后弟子沉声道:“你们退到山道拐角处等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弟子们齐声应“是”,又瞥了眼唐毅,才轻步退下,很快便消失在平台边缘的石阶后。
直到弟子们彻底没了影,王盛天才转回来,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腰弯得比往日见各派掌门时更低些:“盟主,老夫有一事不明,憋在心里实在难安,还望盟主解惑。”他声音压得低,生怕引起唐毅的不悦。
唐毅眉梢轻挑,抬手虚扶了下:“王谷主不必多礼,你我如今算同舟,有话直管说。”
“同舟”二字落进王盛天耳里,让他心里有了底气。他咬了咬牙,终是把那话抛了出来:“盟主这般大费周章,将一众古武门派捆在一处,难道是想拉着一众古武门派对抗华国政权?”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绷紧了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唐毅,连呼吸都放轻了——这可是天大的事,若真是如此,所有被卷进来的门派都等于站在了风口浪尖。
唐毅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可笑声没持续几息,突然就收了,他脸上的笑意像被风吹散的雾,瞬间换成沉沉的郑重,连眼神都冷了几分,语气沉得像压了铅:“不瞒王谷主,唐某现在就是华国政权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京都的方向,那眼神像能穿透云雾,带着点咬牙的狠劲:“京都那位掌权者,怕是恨不得此刻就寻个由头杀了我!”
王盛天瞳孔缩了缩,刚要开口,又听唐毅继续说,声音里添了几分自嘲的涩:“数年时间,我不知道为华国做了多少贡献!不管是境内, 还是境外只要有不利于华国利益的事件出现, 我都会带着兄弟们冲在最前面。可到头来呢?换来的不是信任,是猜忌。”
说道此处,唐毅的语气陡然高了些,满是压不住的愤懑:“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古武者?还是因为我武道境界高?
就因为这些,便让他们心生忌惮,连往日情分都不顾了?”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嘴角勾着抹凉薄的笑,看向王盛天:“王谷主,你此刻是不是在想,这是我唐毅和那位的私怨,何苦把你们一众门派扯进来?”
王盛天被说中心事,脸微微一红,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他确实这么想,甚至觉得唐毅是借各派的势给自己壮胆。
见他不答,唐毅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色,那眼神像淬了冰,看得王盛天心头一凛。“王谷主,你到现在还没认清现状吗?”唐毅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京城那位是单单忌惮我唐毅吗?”
他往前迈了一步,身上的气势散开,连风都似凝了凝:“今日死了一个唐毅,明天就会跳出一个李毅,后天还能冒出个王毅——古武界这么大,总有修为高的人,总有不愿屈居人下的。你觉得那位会等他们一个个冒出来,再逐个对付吗?”
王盛天喉结滚了滚,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唐毅冷哼一声继续道,“以我对那位的了解,他要的从来不是‘解决麻烦’,是‘一劳永逸’!华国的古武门派也好,军队也罢,只有全攥在他手里,他才睡得安稳。”
他抬手点了点地面,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所以结果等待你们的结果只有一个——便是将你们这些门派掌门、宗主逐个击破,随后向其门派弟子允诺丰厚的条件,留为己用!你想想,一支能飞檐走壁、以一当十的古武军团,对掌权者来说是不是充满了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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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像把刀,剖开了那层“百年和平”的薄纸,露出底下冰冷的算计。王盛天脸色白了白,指尖有些发颤——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想。百年的和平契约像道墙,护了落霞谷数代人,他总觉得没人敢轻易拆了这墙。
可唐毅没给他缓冲的时间,又道:“你之前当着众人说的没错,京城那位已下定决心撕了那份和平契约。云中子便是他递出来的屠刀!”
唐毅扫了眼王盛天,语气重了些:“他已经开始向古武界下手了,可你们还蒙在鼓里,方才若不是我先动手拆穿阴谋,可想而知你们今后的命运是什么!”
“我唐毅今日所为,”他放缓语气,多了几分恳切,“不是要拉着谁拼命,只是想护着咱们这些传承了几百年的门派,不被人一口吞了——这里面,也包括你们落霞谷。”
唐毅的话句句敲在王盛天心上,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黏住了花白的头发。方才被唐毅逼着附和时,他心里还有些不情愿,此刻前因后果串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刺骨的寒意——原来他们早站在了悬崖边,只是自己没看见深渊。
可他还是存着一丝侥幸,那百年的安稳太沉了,沉得让他不敢信会一朝崩塌。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干:“盟主……真的会走到这一步吗?百年契约,说撕就撕?”
唐毅瞧着他眼里的徘徊,没再多说,抬手一翻——掌心白光一闪,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落下来,封皮上印着淡淡的红色印章,旁边跟着个黑色优盘。
“我知道你们难接受,”唐毅把东西递过去,“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份是军方近期部署,你看看便知,那些军队的动向是不是都对着各派驻地。优盘里是云中子和京都那位密谈的影像,谁给了他底气,他又许了什么承诺,都拍得清楚。”
王盛天连忙双手接过来,指尖触到文件时,只觉得纸页沉得烫手。他深吸口气翻开,里面的字迹是打印的,却一笔一划清晰,每一页都标着军区番号、调动时间、兵力数量,旁边附着简易地图,红圈标着各派山门,红圈旁的箭头密密麻麻全指着那些位置。
越往后翻,他的手越抖,脸色从白转青——落霞谷的位置也在红圈里,旁边标注着“驻冀部队三日内抵达外围”。“这……这……”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抬头看向唐毅时,眼里的犹豫散了,只剩满眶的担忧,声音都带了颤:“盟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唐毅冷哼一声:“怎么办?不想被吞并便全部集结于此,只有这样我才有办法护住各门派的百年传承!你回去之后,将这份资料以及优盘中的影像资料分发给各派掌门,让他们也知道其中利害!告诉他们抓紧时间迁移,不然谁都救不了他们!”
顿了顿,唐毅又补充道:“还有,把你带来的弟子留下,清理云岫宗余孽——方才没清干净的,藏在偏殿、密室里的,都搜出来。若是反抗,就地格杀。”
王盛天此刻再无半分犹豫,连忙抱拳道:“是!盟主!我这就去办!”他攥紧文件和优盘,转身往山道拐角走,背影都透着仓促——此刻他只恨自己方才为何要犹豫,耽误了这等大事。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石阶后,偌大的平台上只剩唐毅和寒两人。
寒一直站在唐毅身后,只是静静地看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云剑——那剑柄是冷的,可她心里却乱糟糟的。
直到此刻人都走了,她才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看向唐毅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异彩。
这个男人——强,是真的强。不光是修为强,这份能看透人心、能把局势掰碎了说透的本事,更是强得可怕。明明是把各派“绑”在船上,却能说得让人心甘情愿,连王盛天那样老谋深算的人都被说得心服口服。
她看着唐毅站在原地,又转过身看山下的云雾,身影在风里显得有些孤,却又透着股笃定。犹豫了许久,她还是抬脚走过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试探:“唐毅,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唐毅像是被寒的声音拉回现实,转过头迎上寒担忧的目光。唐毅忽然笑了,不是方才对王盛天的那种带着气势的笑,是浅浅的、带着点暖意的笑,他没直接答,反而反问:“你觉得,我是在骗他们?”
寒被问得一愣,先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些资料看起来是真的,优盘也不像作假,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跟着唐毅这么久,知道他心思深,方才那些话太顺了,顺得像是早就编排好的。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抬起头,迎着唐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唐毅见她点头,先是一怔,随即突然“哈哈”笑起来,这笑声比方才更响亮、更真,震得空气都颤了颤。笑够了,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抓住了寒的手腕。
寒只觉得手腕上一暖,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带着唐毅掌心的粗糙,清晰得很。她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火烫了似的,下意识地就要抽手——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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