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时节,小河边的芦苇荡被细雨打得沙沙作响。十六岁的书生柳文清撑着油纸伞,急匆匆走在泥泞小路上,怀里揣着几册刚从镇上借来的古籍。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他喃喃自语,小心地避开水洼,生怕溅湿了半旧的青布长衫。
忽然,前方传来女子凄厉的呼救声。柳文清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河中央有个少女正在挣扎,水已经没到她的脖颈。
“救命!救——”又一声呼喊被河水吞没。
柳文清不及多想,扔下伞和书册,扑通一声跳入河中。水流湍急,他拼命向那女子游去,却总觉得距离不见缩短。
“姑娘,坚持住!”他大声喊道,奋力划水。
就在他快要接近时,那女子突然沉入水中,再无踪影。柳文清潜入水底搜寻多时,却什么也没找到。精疲力竭的他只得爬上岸,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有人吗?有姑娘落水了!”他沿河岸呼喊,却只有雨打芦苇的回应。
天色渐暗,柳文清只得作罢,懊恼地拾起伞和书册,拖着沉重步伐往家走。他没注意到,身后河岸边,一根青翠藤蔓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岸,沿着他的脚印蜿蜒跟随。
当夜,柳文清发起高烧,梦中总见一绿衣少女站在河边,朝他招手。
三日后,病稍愈,柳文清又路过那条河。忽然脚下一紧,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回头一看,竟是根粗壮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正要伸手解开,那藤蔓却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如同那日河中女子的呼喊:
“公子救我!”
柳文清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挣脱,藤蔓却越缠越紧。
“你、你是何妖物?”他颤声问道。
藤蔓轻轻颤动,传出女子哀怨的声音:“小女名唤小荷,三日前不幸溺亡于此河。因阳寿未尽,魂魄不散,附在这河边的老藤上。如今成了藤精,难入轮回。”
柳文清想起那日呼救的少女,心中一阵愧疚:“原是我无能,未能救得姑娘。”
“非公子之过,命该如此。”藤蔓轻声道,“只求公子一事:每年清明,为我烧些纸钱,待攒够买路钱,我便能过奈何桥,重入轮回了。”
柳文清心生怜悯,点头应允:“姑娘放心,文清定当年年来祭。”
藤蔓缓缓松开,轻轻在他脚踝上绕了三圈,留下一个青色的藤环印记,随即缩回河中。
第二年清明,柳文清如约而至,在河边烧了纸钱。火光中,他似乎看见一个绿衣少女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朝他躬身行礼。
回家后,当夜梦中,小荷前来道谢:“多谢公子纸钱,还差许多,明年再劳烦公子了。”
如此年复一年,柳文清从不失信。第四年清明,他刚烧完纸钱,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回头一看,竟是个绿衣少女,与当年河中女子一模一样,只是身形半透,显然不是凡人。
“公子大恩,小荷无以为报。”少女躬身行礼。
柳文清虽知是鬼,却不见害怕:“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小荷抬头,眼中含泪:“对公子是举手之劳,对小荷却是再生之德。若不得超生,永世为藤精,痛苦不堪。”
二人河边长谈,柳文清方知小荷原是邻村卖豆腐人家的女儿,那日为采河边芦苇叶包粽子,不慎落水身亡。
自此,每年清明祭奠后,小荷都会现身与柳文清相见片刻。第七年上,柳文清已是二十五岁,父母为他张罗亲事,他却总推说功名未就,不成家室。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已装下了那个清明才得一见的绿衣女子。
第八年清明,柳文清带来一枚玉簪:“这是家母遗物,赠予姑娘。”
小荷泪如雨下:“公子何苦?人鬼殊途,小荷不值得公子如此。”
“待姑娘超生之日,文清自当忘怀。”柳文清轻声道。
第九年,柳文清高中举人,乡人贺喜不断,说媒者几乎踏破门槛。他却一概回绝,只盼清明早日到来。
清明那日,小荷现身时比往年更加透明,声音也微弱许多:“公子,明年便是第十年,纸钱应当够了。小荷超生后,公子务必忘了我,好生成家立业。”
柳文清心中酸楚:“不瞒姑娘,文清心中已容不下他人。”
小荷泣不成声:“公子情深,小荷来世再报。”说罢悄然消失。
第十年清明将至,柳文清已是新任县丞,却推辞了所有宴请,独自备了丰盛祭品,前往河边。
一路上,他心中既期待又忐忑。期待的是小荷或许能超生转世,忐忑的是此后永生不能再相见。
到得河边,却见那原本青翠茂盛的藤蔓已然枯黄萎缩,毫无生机。
“小荷姑娘!”柳文清惊慌呼唤,却无回应。
他急忙点燃纸钱,火光冲天,却再也不见绿衣少女的身影。
“姑娘可是已经超生了?”他对着枯藤问道,声音哽咽。
无人回应,唯有风声呜咽。
柳文清失魂落魄,跪坐在地。忽见枯藤根部微微颤动,缓缓生出两株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绽放,竟是两朵洁白如玉的并蒂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开刹那,清香四溢,柳文清恍惚间看见小荷站在花旁,比以往更加清晰真实。
“感谢公子十年恩德,纸钱已足,鬼差允我转世。”小荷微笑躬身,“这并蒂花是我的精魂所化,见花如见人。望公子折花而归,找个好人家姑娘,莫再以孤魂为念。”
柳文清伸手欲触,小荷的身影却渐渐淡去。
“来世若能相逢,必以一生相报。”空中回荡着她最后的话语。
柳文清小心翼翼折下并蒂花,带回书房供养在水中。说也奇怪,那花经月不谢,依然娇艳欲滴。
半年后,同僚为柳文清做媒,说是城南苏家有女年方二八,名唤白荷,知书达理。柳文清本欲推辞,却碍于情面,勉强应允一见。
至苏家,见那白小姐第一面,柳文清便愣在当场。那女子容貌与当年河中少女一般无二,见他时亦是微微一怔,似曾相识。
更奇的是,交谈间,白小姐竟能说出柳文清书房布置,甚至他珍藏的几册古籍内容。
“小姐如何得知这些?”柳文清惊讶问道。
白小姐轻抚胸前玉佩,嫣然一笑:“说来奇怪,小女自幼常做一梦,梦中是一书生书房,与大人书房极为相似。梦中还有一句诗:‘藤缠魂梦十年期,并蒂花开再生缘’。”
柳文清闻言,热泪盈眶。那诗正是他十年前在河边初遇藤精后所作,从未示人。
翌年清明,柳文清携新婚妻子白荷到河边祭奠。见那枯藤已然重新发芽,生出嫩绿新枝。夫妻二人携手而立,相视一笑。
河中倒影,恍若十年前那个雨天,又恍若千年姻缘终得圆满。
河风轻拂,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欣慰而安详。
喜欢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请大家收藏:()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