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酒店的大堂,此刻更像是一座被巨兽啃噬过的钢铁坟墓。
zbd25履带式步兵战车庞大的残骸斜插在中央,断裂的履带拖曳在破碎的大理石地面上,车体上遍布狰狞的弹孔和爆炸撕裂的豁口,装甲边缘翻卷着,露出内部焦黑的线路和扭曲的金属骨架。
浓烈的硝烟、焦糊的橡胶味、刺鼻的液压油泄漏气息以及淡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独属于战场的死亡气味,顽固地弥漫在冰冷浑浊的空气里,挥之不去。
寒风毫无阻碍地从没了玻璃的巨大窗洞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纸屑和尚未融化的细小雪粒,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几盏应急灯挂在摇摇欲坠的承重柱上,发出昏黄摇曳的光,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却将这片废墟的破败与伤痕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
特战干员们倚靠在弹药箱堆砌的掩体后,或沉默地擦拭武器,或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劫后余生的麻木。
发电机在角落持续发出低沉而不安的嗡鸣,仿佛是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顽强搏动的心脏。
大堂一角,相对远离风口的位置,用几张从废墟里拖出来的、布满弹孔和污渍的沙发勉强围出了一小块“安全区”。
黑狐靠坐在一张还算完好的单人沙发里,身体微微前倾。
他摘下了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角的黑发。
左耳位置,厚厚的止血绷带和凝胶层覆盖着,边缘依旧能看到渗出的暗红色血迹,将他左侧脸颊和脖颈染红了一大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失血和之前的剧痛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缺乏血色,但深邃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并未完全熄灭,只是沉淀了更深的疲惫。
骇爪半跪在他面前的地上,动作利落而专注。
她打开了战术医疗包,里面整齐排列着消毒喷雾、无菌纱布、新的止血凝胶和强效抗感染药剂。
她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冷静的红光,仔细扫描着伤口边缘的情况。
“有点感染迹象……失血还是有点多。”
骇爪的声音清冷,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透露出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拿起消毒喷雾,冰冷的液体喷在绷带边缘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刺激性的凉意。
“嘶……”
黑狐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眉头紧锁,但身体没有躲闪。
“忍着点。”
骇爪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用镊子小心地揭开被血痂粘连的旧绷带边缘。
下面的伤口暴露出来,虽然凝胶封住了主要的出血点,但边缘皮肉翻卷,红肿发炎,触目惊心。
她迅速清理掉旧凝胶和渗出物,动作精准得像一台手术机器。
新的、冰凉粘稠的止血凝胶被仔细地挤入创口深处,带来一阵更强烈的刺痛。
黑狐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好了,加压包扎。”
骇爪拿起宽大的无菌纱布绷带,开始熟练地缠绕。
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黑狐颈侧的皮肤,冰冷的外骨骼和他温热的、带着汗水的皮肤形成奇异的对比。
“谢谢……麦晓雯同志。”
黑狐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失血后的虚弱,但努力保持着平稳。
他看着骇爪低垂的、被机械义眼占据的右眼位置,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还留着一道新鲜的、被碎石划出的深刻划痕。
“也谢谢你之前的掩护和……那个诱饵。没有你,我可能就交代在楼上了。”
骇爪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将绷带末端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职责所在,王文渊同志。”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称呼从平时的代号换成了更正式的姓名加职务,“你的位置和判断,才是关键。我只是执行。”
黑狐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哈……职责……不过,这左耳朵估计是废了。以后开会,你坐我右边,不然听不清首长讲话,可要挨批评。”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沉重的气氛。
骇爪抬起头,完好的左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可奈何的情绪。
“听力受损是大概率事件。但……总比脑袋被打穿好。”
她收拾着医疗器具,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以后真听不清了,我可以给你写纸条。”
“哈!”
黑狐这次真的低笑出声,虽然牵扯得伤口又是一阵疼痛,但那份压抑似乎消散了不少。
“那敢情好,麦中尉的字条,我得好好裱起来。”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题无关痛痒,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
骇爪帮他整理好衣领,遮住绷带。
黑狐拿起旁边一个被炸瘪了半边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小口地喝着冰冷的水。
刚才那场在死亡边缘的狙击对决、被爆头的战友、容克幽灵般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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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血腥与惊心动魄,仿佛都被这片刻的、带着硝烟味的平静对话暂时封印在了记忆的角落。
疲惫的特战干员们需要喘息,即使是虚假的喘息。
大堂另一侧,靠近被堵死的旋转门残骸处。
威龙和红狼背靠着一堆用沙袋和破碎家具垒起来的临时掩体,默默地抽着烟。
威龙的动作带着一种四川人特有的、近乎仪式感的沉稳。
他深深吸了一口手中那支有些皱巴巴的香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再缓缓吐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长长的、灰白色的烟柱。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穿过弥漫的灰尘和昏暗的光线,投向窗外那片被风雪和浓雾笼罩的、依旧炮声隆隆的战场废墟。
火光在远处天际明灭不定,映亮翻滚的硝烟云团,如同地狱深处不安的躁动。
红狼则显得焦躁许多。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仿佛要将所有的烦闷都吸进肺里再狠狠吐掉。
他左臂的伤口被简易包扎过,纱布上还渗着血,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他时不时烦躁地抓一下自己那头被汗水和灰尘黏在一起的短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和不安。
脚下已经扔了好几个被踩扁的烟头。
“呼……”
威龙又吐出一口烟,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指挥官特有的安抚力量,“还在担心茉剑?”
红狼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下。他狠狠吸了一口,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沙哑、低沉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粗犷和满不在乎。
“一直……联系不上。”
他盯着脚下冰冷的、沾满污迹的大理石地面,“最后一次通话……是三天前。她说刚接手巴尔干战区总疗养院,累得够呛,但总算能喘口气……还跟我抱怨食堂的罗宋汤不如她做的好喝。”
他嘴角勉强扯动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隔着电子屏幕、带着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笑容,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
“可恶……”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把后面更脏的字咽了回去,只是烦躁地用手指碾灭了烟头,火星烫到皮肤也浑然不觉。
“谁能想到……哈夫克动作这么快!跨海空降!黑山……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威龙沉默地点点头。
哈夫克利用gti主力深陷贝尔格莱德、索菲亚鏖战,以及肃清波黑、剑指克罗地亚的关键时刻,以雷霆万钧之势,通过跨越亚得里亚海的空降突击,闪电般夺取了整个黑山!
同时,早已集结在亚平宁半岛普利亚大区的大量机械化部队以黑山为跳板,从gti巴尔干战区的侧腹狠狠捅了一刀!
这记凶狠的右勾拳,打得整个战区指挥部措手不及。
波德戈里察国际机场、戈卢博夫奇空军基地、扼守亚得里亚海咽喉的科托尔军港……
以及位于风景如画却同样关键的海岸线旁、作为高级军官和伤员休养中枢的战区总疗养院,成为了第一批被战火吞噬的目标。
通讯完全中断,所有人员,包括茉剑在内,至今生死不明,下落成谜。
“战区正在抽调一切能动的力量,组建反击集群。”
威龙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带着钢铁的分量,“第71山地旅一部、第39集团军快速反应旅…还有刚从希腊方向调回来的第5陆战旅……目标是斩断伸进黑山的这只魔爪,把敌人推回海里去。但……需要时间,看样子还不短。”
他顿了顿,从烟盒里又抖出一支烟,递给红狼,然后用自己快燃尽的烟头帮他点上。
新的火光亮起,映照着红狼布满血丝、写满焦虑的眼睛。
“别自己吓自己,红狼。”
威龙的声音不高,却异常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磐石,“茉剑……她可不只是个拿手术刀的。你还记得去年在科尔松,她在最后带队,杀进大红楼要塞里,彻底结束了战斗……她只是选择了救人,但真要动起手来……”
威龙弹了弹烟灰,眼神锐利,“她比你手底下那些新兵蛋子强多了。战地医院是战场,疗养院……现在也是战场。她能应付。”
红狼深深吸了一口新点燃的烟,辛辣的烟雾似乎让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向威龙,眼神复杂。
“我知道……我知道她厉害。可是……那地方,是疗养院啊!不是预设的防御工事!面对的是从天而降、有备而来的突袭部队……”
他声音里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因为威龙提起茉剑的战斗力而更加具体化——
她再强,也是血肉之躯,面对绝对的火力和突袭,又能如何?
威龙没再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红狼完好的右肩。
沉甸甸的力道,传递着一种无言的支持和同袍的默契。
有些坎,只能自己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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