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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0章 梦笔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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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绵绵,没完没了地下着,敲打着临州城外那座孤零零的荒山小庙。雨水顺着残破的瓦檐淌下来,滴滴答答,在泥泞的院子里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风从没了窗纸的破窗棂里钻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和腐叶的气味,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破庙正殿,蛛网层层叠叠,挂满了残破的梁柱和那尊早已辨不清面目的泥塑神像。神像半张脸塌陷,露出里面朽烂的草胎,空洞的眼窝漠然地俯视着殿中唯一的光源——一堆将熄未熄的篝火。火苗微弱,艰难地舔舐着几根湿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挣扎着驱散一小圈黑暗,却无力温暖整个空旷阴森的大殿。

    火堆旁,蜷缩着一个年轻人,江云樵。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多处补丁的青布长衫,单薄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火光映着他清瘦的脸庞,颧骨因消瘦而显得突出,下巴上冒出了凌乱的胡茬。他双手抱着膝盖,眼睛失神地望着那跳动的火苗,瞳孔里映着的不是温暖,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又一个三年,又一场秋闱,又一份落榜的名单。

    他的名字,江云樵,依旧没有出现在那决定命运的纸页上。十年寒窗,三更灯火五更鸡,换来的只有囊中羞涩、衣衫褴褛,还有这破庙里一隅冰冷的栖身之地。前途茫茫,如这殿外浓得化不开的夜雾,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家?那个遥远山村里,母亲倚门盼归的憔悴身影浮现在眼前,让他心头一阵绞痛,几乎喘不过气。他不敢回,无颜回。

    殿外,风雨声似乎更急了,呜咽着穿过破败的庙门缝隙,像无数冤魂在哭诉。江云樵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薄得可怜的衣衫,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他往火堆边又缩了缩,想汲取那一点点微末的热量。柴快烧尽了,火苗越来越暗,最后一丝暖意也即将消失。他必须去找些干柴,否则这寒夜,怕是熬不过去。

    他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站起身。腿脚因久坐和寒冷而麻木僵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环顾四周,除了神像后面那片更深的黑暗,殿内早已被搜刮得干干净净。他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往殿后走,那里或许有堆放过杂物的地方。

    绕过坍塌的供桌和散落的破蒲团,他摸索着走向殿后那扇摇摇欲坠的小门。门轴早已锈死,他用力一推,只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破门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像是些朽烂的木架和杂物。

    他摸索着跨过门槛。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枯枝,又像是朽骨。他心中一悸,定了定神,借着门外那点微光,在角落里摸索。指尖触到冰冷的土墙、粗糙的木屑,还有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灰尘。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细长、坚硬的东西。

    像是一根棍子,斜插在角落的杂物堆里。

    他用力一抽,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拿到近前,借着门外漏进的那点惨淡的、被雨云过滤过的月光,勉强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一支笔。

    一支极其古旧、毫不起眼的毛笔。笔杆是某种深色的木头,早已失去了光泽,布满细密的裂纹和岁月磨蚀的痕迹,触手冰凉,沉甸甸的。笔头更是古怪,并非寻常的狼毫、羊毫,而是枯槁纠结的一团,灰扑扑的,毫毛干涩杂乱,像是秋日荒野里一蓬枯萎的乱草,又像是某种小兽僵硬蜷缩的尾巴。这样的笔,莫说写字,恐怕连沾墨都困难。

    江云樵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在这绝望的寒夜,他期待的哪怕是一根能引火的朽木,也比这支废笔强。他苦笑一声,下意识地捻了捻那枯槁杂乱的笔头,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就在这一捻之间,异变陡生!

    指尖捻过之处,那团枯槁杂乱的笔毫中心,竟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一点幽蓝色的微光,如同深海里最孤寂的萤火,极其短暂地亮起,又迅速隐没。

    江云樵猛地顿住,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起来。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拂过那笔毫的中心。

    这一次,那幽蓝的光点清晰地亮了起来!并非幻觉!它如同一点凝固的寒星,嵌在枯槁的毫毛深处。更奇异的是,就在这幽蓝光点微微闪烁的同时,那枯槁杂乱的笔毫尖端,竟肉眼可见地、极其缓慢地,抽出了一丝极其幼嫩的、如同新芽般的毫尖!

    那毫尖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的幽蓝色泽,顶端还顶着一个比米粒更小的、同样幽蓝的花苞!

    花苞紧闭着,花瓣的轮廓在幽光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非尘世的、冰冷而妖异的生机。

    江云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劈中,浑身僵直,大脑一片空白。破庙、寒夜、落榜的绝望……所有现实的沉重感瞬间被这眼前诡异而瑰丽的一幕冲得粉碎!他死死地盯着笔尖那一点幽蓝的花苞,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粗糙冰冷,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另一个维度的奇异悸动。那悸动顺着手臂,直抵他因苦读而枯竭、因失败而麻木的心田深处,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他灵魂深处某种早已沉寂、却又从未真正熄灭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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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寻找柴火,忘记了所有的现实困顿。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前殿,扑到那堆行将熄灭的火堆旁。他顾不上灰烬烫手,急切地在自己的破旧行囊里翻找。手指颤抖着,终于在几卷翻烂的书册底下,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干硬的墨块,还有一个边缘磕碰得变了形的粗陶小砚。

    他抓起一块破瓦片,从殿外檐下接了半片瓦的雨水,又飞快地跑回来。冰凉的雨水倒入砚台,他抓起墨块,用尽平生力气,疯魔般地在砚台里研磨起来。粗糙的墨块摩擦着粗糙的砚底,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回荡。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死死盯着那幽蓝的花苞,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倾注到这研磨的动作中。

    墨汁终于化开,在粗陶砚台里晕染开一小片浓稠的黑色。

    江云樵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右手,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那支枯笔,蘸向墨汁。

    笔毫上那一点幽蓝的花苞,在触碰到浓黑墨汁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眠的精灵被惊醒。

    江云樵屏住呼吸,目光灼灼。他左手摸索着,从行囊里扯出一张皱巴巴、边缘发黄发脆的废纸——那是他落榜后,在贡院外捡到的、被人丢弃的榜文抄本。他将纸铺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最后一点奄奄一息的火光,右手紧握着那支冰凉沉重的枯笔,悬停在纸上。

    落笔!

    笔尖那幽蓝的花苞,在接触到粗糙纸面的刹那,骤然绽放!

    并非真实的盛开,而是一种奇异的光影效果。在江云樵的感知里,那枯槁的毫尖仿佛瞬间注入了某种无形的、磅礴的生命力,变得无比柔韧、无比顺畅!笔尖划过纸面,不再是滞涩的刮擦,而是如同饱蘸浓墨的绝世名锋在丝绸上游走!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他甚至无需思考,那些被科场八股禁锢了太久、又因屡次失败而自我怀疑的才思,那些曾经枯竭的辞藻,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和对世事的洞见,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顺着他的手臂,灌注到那支枯笔之中,再经由那幽蓝花苞的奇异转化,倾泻到笔尖之下!

    沙沙沙……笔走龙蛇!

    不再是往日绞尽脑汁的艰涩堆砌,不再有反复涂抹的犹豫踌躇。每一个字都仿佛自有其生命,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又兼具流水的婉转,在纸上跳跃、流淌、组合成句,连缀成篇。那字迹,不再是江云樵熟悉的、带着寒酸气的工整小楷,而是飞扬跳脱,骨力遒劲,隐然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锐气与饱经世事的沧桑!

    一篇酣畅淋漓的《秋雨赋》,在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和状态下,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最后一笔,江云樵如同虚脱般,长长吁出一口气,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他丢开笔,迫不及待地抓起那张纸,凑到微弱的火光下。

    纸上的墨迹尚未干透,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字字如刀凿斧刻,力透纸背!文辞之华美,意境之深远,气韵之贯通,远超他毕生所学!字里行间流淌的那种洞察秋毫的冷峻和悲天悯人的苍凉,连他自己读来都感到心惊肉跳,却又拍案叫绝!

    “这…这真是我写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隐秘的恐惧。他猛地扭头,看向被丢在脚边的那支枯笔。

    笔毫上,那一点幽蓝的花苞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花瓣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舒展,散发着更加浓郁的、冰冷的妖异光泽。花苞的中心,那点幽蓝的微光,也似乎更亮了一分,如同深渊中一只缓缓睁开的、饥渴的眼眸。

    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底那一丝微弱的不安。什么恐惧,什么诡异,在这足以改变命运的“神助”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江云樵颤抖着,几乎是虔诚地,将那支枯笔小心翼翼地捡起,用自己最干净的一块破布,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

    他不再觉得寒冷,胸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野心和希望填满。他望向殿外依旧阴沉、却仿佛透出一丝微光的天色,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下一次!下一次秋闱,他定要金榜题名,一雪前耻!

    篝火彻底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不甘地湮灭在灰烬里。大殿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紧握枯笔的手心传来的、那冰冷而诡异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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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在江云樵近乎疯魔的苦读与“神笔”的加持下,飞逝而过。那支枯笔成了他须臾不离的至宝。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用最干净的布包裹,藏在贴身的衣袋里,仿佛那里面栖息着他全部的希望和未来。

    每一次提笔,无论是默写经义,还是练习策论,那笔尖幽蓝的花苞都会如约“绽放”。笔尖流淌出的文字,再也不是他过去那拘谨平庸的模样,而是如同被注入了某种超越凡俗的灵性。字字珠玑,句句锦绣,气势磅礴,见解深刻,每每令他自己都惊叹不已。他甚至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反复推敲斟酌,只要心意所至,文思便如江河奔涌,经由那支枯笔,化作惊世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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