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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章 番外(一)
    震天响的哭声,夹杂着香烛纸钱燃烧的味道,刺耳又刺鼻。

    景佑帝觉得吵闹极了,混沌的意识里腾起一股怒火,究竟是谁敢在宫中如此放肆。

    他刚要开口呵斥,却猛地滞住。

    不对,他已经病了很久,久到连近侍的脚步声都听不真切了。

    而这哭声,这烟火气,乃至远处僧侣诵经的嗡嗡声,此刻都清晰得有些骇人。

    他努力睁开双眼,似乎有声音从远方传来,一声一声的叫着他父皇。

    景佑帝猛地睁开了眼睛,却没有预想中病体的沉滞酸痛,他竟能轻巧地坐起来,如同拂开一层薄纱。

    之后,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从躯壳中脱离,轻飘飘地浮到了半空。

    惊愕还未来得及浮上心头,景佑帝就已悬停在宫殿中央。

    下方的宫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只是如今尽数披上了刺目的白。

    素幡垂落,香烛摇曳,宫人跪伏一地,哀声如潮水般涌动。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那具奢华无比的棺椁上,里面躺着的正是他自己,面容平静,穿着天子衮服,却只是一具没有了生息的皮囊。

    景佑帝怔怔地看着,一股冰凉缓缓浸透了他无形的意识。

    原来,这便是大行之后......

    他果真已经死了。

    景佑帝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既不悲伤,也不遗憾。

    他为君几十年,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纵有未竟之事,也是力有不逮,而非耽于享乐。

    幸好,他还有继承人,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且有掌断乾坤之能的储君,耳边还回荡着长安的那句话,让他记得收祭文,看看这海晏河清的盛世之兆。

    一直浮在半空中,下也下不去,出也出不去,景佑帝试了好几次,也不能离开大殿半步。

    这样也好,他安慰自己,正好可以看着长安,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试着给她托个梦。

    景佑帝觉得老是飘着不太体面,于是就坐了在大殿的梁上,视野很好,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宫,这个困了他一辈子,死后也不放他离去的地方,从高处俯瞰,居然是如此的宏伟华丽。

    白日里听听诵经声,夜里就远眺宫墙的灯笼,如此几日后,景佑帝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长安一直没有出现在丧仪上,甚至连她身边那几个得用的宫人都没有来过,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还是有人趁机生乱?

    悬着心的景佑帝,又从大梁上飘下来坐在棺椁上,这样就能听到那些命妇们的低语了。

    宗室和命妇们连续数日跪着哭灵,是很消耗体力和耐心的,但也有礼官叫哭,间隔期间还是能在偏殿稍做休息,三三两两的说几句话,无非就是前朝后宫这一摊子。

    景佑帝跟着听了两天,知道前朝的官员给他定了“仁”为庙号,心中还是很满意的。

    蓄义丰功曰仁,慈民爱物曰仁,克己复礼曰仁,这样的庙号正是他这一生的写照。

    但听来听去,还是没有人提到长安,景佑帝再着急也没办法,他又出不去这个大殿。

    好不容易等到了?启殡这日,景佑帝试着坐在棺椁上,真的就出了大殿,可却被困在了宫门处。

    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始终出不去。

    景佑帝有些悲伤,原来不止是生前,就连死后,他都是皇家的天子,不得僭越,不能逾矩,除了做仁君,还要做个好鬼魂。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到了长安曾开玩笑说的那句话,“父皇,人这一辈子不能活的像个牌坊,否则死后也会被人给砸成石头,立在那儿教人磕头。”

    那时他只当是长安放肆,可如今飘在半空,看着脚下缟素如雪,哭声震天,却品出几分真味来。

    这满宫的哀戚,真心哭嚎者有几人。

    那繁复的丧仪,究竟又是做给谁看的。

    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横竖已是孤魂野鬼,何不真就逾矩一回。

    他倒要看看,这个他守了一辈子的江山,究竟是何模样。

    心念一动,魂体便如轻烟般越过朱墙金瓦,直往宫外飘去。

    景佑帝飞过了京城的高门大户,看到众人皆服丧,但席间饭食却依旧丰饶,斩衰衣之下都是名贵的衣料。

    京郊外的村落很安静,隐有灯火,矮墙内传出织机声,农户围坐分食一锅粟米粥,虽无肉腥,孩童面上却也有了几分饱足的红润。

    然而当他乘着夜风,一路向南,掠过重重山峦时,景象骤然凄厉,有荒村败落,有田地龟裂,有老妪在枯树下以陶片刮啃树皮。

    他悬浮于沉沉夜空中,曾以为的太平江山,原来也藏着无数的枯骨,巨大的悲恸与无力感席卷了他这无形的魂灵。

    他在想,长安,你一定要记得许下的诺言,要让朕看到盛世。

    骤然间,风起雨落,景佑帝一个恍惚,就又回到了宫中。

    太和殿有钟鼓声响起,新帝正在登基。

    景佑帝飞快的掠去,却硬生生停在了太和殿的上空,那不是长安,新帝不是他属意的继承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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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佑帝大骇,以为长安被逼宫了,于是绕着宫中来回找了无数遍,却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不对,不对,景佑帝听到打扫的宫人在说话,他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

    他驾崩于景佑五十七年,做了五十七年的帝王,怎么会只在位四十一年呢。

    还有,新帝怎么可能是他指定的赵治平,这人两度被送出宫去,就是在表明自己不中意他,更不要提在确认长安之后,就更防范此人了。

    景佑帝大感困惑,却无人能为他解疑,只能日复一日的困在宫里。

    他将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长安的踪迹,心如死灰。

    甚至在看到赵治平为了追封他生父,同朝臣们争议之时,景佑帝都心无波澜,毫不生气。

    他想到了长安说过,让侄子继承皇位,小心人家把他挪出去,再追封人家亲爹。

    想到此,景佑帝想哭又想笑,笑是因为长安的聪慧,哭则是因为他找不到长安了。

    他的长安,那个眼睛里充满着野心和自信,信誓旦旦说着要让老百姓都吃饱穿暖,要让武将见白头,文臣知实事,儿童皆有所学,孤寡皆有所依的长安,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

    景佑帝看着新帝继位后,追封皇室宗亲,其中就有他的女儿安国公主,卒于景佑三十九年。

    他看着那块牌位,泪如雨下心如刀割。

    他不是个好父亲,哪怕他早知道长安不是安国,却也没有处置她,甚至还将这万里江山托付于她。

    早在长安收复了幽云十六州后,景佑帝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派了内卫去查探安国公主出嫁后的一切,将公主从与驸马翻脸后的种种过往都查了个清楚,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最终不得不承认,长安不是他的女儿。

    景佑帝请了相国寺的大师进宫,问世间是否真有借尸还魂或起死回生之事。

    大师慈眉善目,双手合十:“草木一秋,人活一世,其性其魂,皆有其源,缘起缘灭,自有因果。”

    “世间至亲,非唯血脉,大道同行,亦可为至亲。”

    大道同行,亦可为至亲。

    景佑帝默念这句话,如迷雾尽散,天光乍开。

    大师出宫时,带着圣人亲手书写的祭文,将其供在佛前,祈愿逝者来世顺遂平安。

    景佑帝一如既往的信任长安,教她如何与朝臣周旋,如何弹压百官,如何压制宗室,又尽一切努力给她铺路,安排托孤重臣,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有一日,相国寺大师传了话来,英亲王亲自去寺中供奉了一盏长明灯,还抄写了往生经和金刚经,均供奉于无字牌位前。

    他的女儿长安,送他的女儿安国去轮回。

    伤心了几日后,景佑帝就让人去处置了郭文林和薛氏。

    不管这二人是罪有应得,还是他借机泄愤,总之,他命人将二人的骨灰撒在了相国寺山脚下,哪怕死后也要日日忏悔,不得安息。

    这些往事,好似就发生在昨日,长安带着哀泣的声音,宛若还在耳边,但却遍寻不得。

    于是景佑帝就坐在了太和殿的大梁上,看赵治平为他生父挣到了名分,看他只在位了四年就英年早逝,接着又看新君力主改革,然后失败,力主出征西夏,然后失败两次。

    景佑帝心想,可真是蠢笨,这要是换做长安,不过数月就能打下西夏,何苦劳民伤财至此。

    十几年过去,皇位上又换了人,这个孩子还不错,知道亲政后恢复新法,也能将青州收回来,虽然不能一举灭西夏,但能迫其称臣,已是大功。

    景佑帝还没夸上几句,过上几日舒心的鬼日子,就看到那个只爱写字不知政事的蠢货继位了,哦,还有蠢货的儿子小蠢货,这两个蠢东西,将江山祸害如此。

    终日沉溺于金石书画,与佞臣品评字画,将边关急报视为扫兴的俗物。

    敌人的铁蹄已破河北,他竟还在与人争论一幅花鸟画的笔法意境。

    而那个更不成器的小蠢货,则是优柔寡断,毫无主见,被一群昏聩大臣摆弄于股掌之间。

    求和纳贡割地,妄图以金银女子换取片刻安宁,将江山社稷寄望于虎狼的仁慈。

    满城血泪,满目疮痍,国都南迁,宗室蒙难,百姓死亡者不知几何。

    昔日繁华的京城,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宫殿,都埋在了冲天大火和震天的哀嚎声中。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景佑帝的魂灵在破碎的山河之上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

    他恨不得能天降雷霆,劈死那两个不孝子孙,恨不得能重聚肉身,哪怕死在杀杀敌御寇路上也在所不惜……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一缕亡魂,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一个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王朝的仁宗。

    悲怆与愤怒达到了顶点,他的魂影在风中发出无声呐喊,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似一阵清风拂过,荡不起半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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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风阵阵,花香袭人。

    景佑帝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内侍跪在一旁给他擦汗,并让宫人取寝衣来,将圣人被汗湿的衣服换下。

    景佑帝拽过内侍的手,“如今是什么时辰?”

    内侍:“回圣人,才过三更。”

    景佑帝一字一句问到:“何年何月?”

    内侍不知所以,却也连忙回道:“景佑五十二年,三月初九。”

    “景佑五十二年,景佑五十二年……”

    重复了几句后,景佑帝忽然大笑出声,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心中百感交集。

    景佑帝:“长安呢?

    内侍:“英亲王即日就要出征,这段时间一直在整军。”

    是了,出征,长安说她要去将幽云十六州的子民们都带回来。

    景佑帝穿戴好衣衫,跪在了文德殿的祖宗画像之下,有隐隐啜泣之声响起,天亮之时,他走出大殿,却也面无异色。

    黄粱一梦,不知何处身是客。

    景佑帝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又怕出了什么变故,因此不敢妄动,一切的一切,都是循着原有的轨迹在前进。

    长安带回了幽云之地,长安同他商量江南税制之事,长安说着自己的抱负,这天下未来的模样。

    在听到长安说自己是明君时,景佑帝想到了山河破碎的凄惨,忍不住苦笑道:“朕是明君?”

    长安很是郑重的回答,“因为您选定的后继之君,必将会开创万世之功……”

    景佑帝就是在长安这样的保证下,于景佑五十七年溘然长逝。

    这一次,景佑帝没有再被困于棺椁之上,他随着前来引渡的地藏王到了地府,没有去转世轮回,而是径直被引到了一处精致的宅院前。

    景佑帝听到里面传出的喧哗声,推开院门,就瞧见太祖正在揍他爷爷太宗,却没见他爹的踪影。

    两个老头看见景佑帝,也不互殴了,齐声呵斥他:“你个不孝孙子,居然将皇位传给了公主,咱们宗室里没有好儿郎了么?”

    景佑帝:“没有。”

    太宗抄起手边的棍子就要砸来,太祖到底顾念着是自己的亲孙子,连忙阻拦,“干什么,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呢。”

    一听这话,太宗差点被气到后仰。

    景佑帝连忙说:“祖父,孙儿来的时候听阎君说,你们可以通过灵镜看现世的,咱们赶紧去看吧,看看孙儿选的人,究竟能做到怎样的成就啊。”

    太宗不以为然:“什么成就?难不成能打下辽地?你祖父我都没做到。”

    太祖嗤之以鼻:“什么成就?难不成能一统九州,四海拜服?”

    景佑帝拉着两个老头,坐在了灵镜前,仨人就看长安在过了三年孝期后,拳打西夏,脚踢辽地,收拾江南豪商,整治大族吞田,顺便还将金地打了下来。

    景佑帝在看到长安将金都改为靖康城之时,先是怔愣了一瞬,继而明白了什么,潸然泪下,止不住的啜泣,给两个老头都看呆了。

    太宗:“好孙子,别哭了,祖父就知道你没看错人,这个孩子的确能干。”

    太宗别别扭扭的:“嗯,是不错,你也不错,别哭了。”

    景佑帝不知该如何诉说他在梦中看到的那些场景,怕那是一场梦,更怕这里是一场梦,心绪复杂,悲不自胜。

    不知道哭了多久,景佑帝才将胸中的郁气散尽,又想起一件事,问太宗:“祖父,父皇呢?”

    太宗老脸一红,支支吾吾不说话。

    太祖嫌弃道:“别提了,这个蠢娃心比天高,耳根子贼软,一事无成还敢去泰山封禅,他前脚刚下来,后脚就被山神告到了天庭,如今怕是还在泰山铺石头呢。”

    太宗:“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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