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咱们日照县的劳苦大众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就像井冈山委员讲的那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完成省委下达的革命斗争的目标非常有希望。时候不早了,那就先这样?有时间咱们再详细聊。井冈山委员的这几本书我借几天看看,我们回自己家啦。”
海蜇把书递给海蛎子,海蛎子把书放进自己的挎包里收好。
“安喆书记,你看我家这条件,也没法留你们吃饭,大老远的小心路滑。”
“放心吧牟老师,有机会我一定会请你吃饭!”
牟老师使劲推开木门,屋外的冷风呼的一下吹进屋里,裹挟着碎雪花扑到人的脸上身上。海蜇走在院里,感觉脚底下的积雪冻得邦邦硬,踩上去脚滑站不稳,便伸出手臂揽着海蛎子小心她滑倒,两人离开牟老师居住的玉米秸草房。
“回吧,回吧,牟老师,我们走了不用送!”
“路上小心啊,路滑!”
牟老师大声叮嘱海蜇他们。
雪,虽然早已停了,可寒风夹杂着刺耳的呼啸声,仍旧不依不饶地满地界乱跑乱窜不消停,干枯树枝在空中摇晃,上面的积雪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地面的积雪像受到寒风惊吓的白飞蝶四散而逃,弄得是雪花漫天飞舞,意思是大雪既然来一趟人间溜达溜达找乐呵,干嘛不尽尽兴?只让老子下三五天大雪还没有过瘾就要打道回府?没门!老子出趟远门容易吗我?所以铆着劲憋着范儿的耍威风,老天爷不给面儿非掐断雪花供应渠道没关系,咱就拿它的残雪充数,照样让你知道你大爷还是你大爷!海蜇紧紧搂着弓着腰缩成一团的海蛎子,怕她受冻想给她挡挡风。两个人依偎着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朝两城镇走去。
“海蜇,你冷吗?”
“我不冷,身子骨热乎着呢,抗冻!”
“海蜇,我刚才听牟老师的介绍,很受教育也很受感动!”
“是啊,我也很有感慨,老百姓吃的苦受的压迫太重了,只有革命才能摆脱苦难!”
“海蜇,前面是安家村,咱去俺家看看吧?”
“行,咱去看一眼,你爹留下什么好东西没有!”
“哼!怎么可能?!”
“开玩笑呐!”
村口的那棵老杨树依旧威风凛凛地矗立在原地,树干比以前更粗了,黑黑树皮上的一条条裂纹,自泥土中一直延伸到树冠那茂密的枝枝杈杈才消失,而枝杈上的树叶也早被秋风一扫而空。老杨树的那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那种熬过百年历史的古老感,依旧深深震撼着人的心灵。旁边那座石碑,保存得很完好,它是老杨树一生一世的见证者。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依偎着,走到一处瓦砾前停下。他们左看看又看看,仔细分辨眼前的这堆破砖头破瓦片。
“咦?应该就是这里呀?可房子呢?”
他们再往里走了走,分辨出这里的确是一处房屋。房顶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挡风遮雨的茅草还在,像一堆乱草似的铺盖在残墙断壁四周。半截的土坯墙能显示出房屋原来的结构。这茅草房是有人故意破拆的,还是因风吹雨淋而坍塌的?
“娘!”
海蛎子突然昂起头冲天大声喊叫了一声,接着又捂着脸慢慢蹲下,嘤嘤地哭泣起来。我栽的那棵小树呢?大水缸哪里去了?我养的那只小白兔怎么不见了?我的爹娘呢?看着这片昔日的草房变成碎石瓦砾,昔日的船缆渔网不见了踪影,昔日的农家院变成杂草丛生的荒地。看到眼前的这一切,真的是令人悲恸欲绝,她除了痛哭还能怎么办?苍天啊,给穷苦人指条活路吧!小小的院落这里有她呱呱坠地时用过的襁褓,小小的院落这里有她童年嬉戏玩耍时的记忆。她人还在,可为她全家人遮风挡雨休养生息的老宅没有了,亲人也不知去了何处,那种令人心碎的孤独感涌上她的心头。
海蜇站在她身旁,让蹲在地上的海蛎子靠在他的腿上,轻轻抚摸海蛎子罩着围巾的头,也感觉到海蛎子全身在颤抖。
“别哭了,天太冷咱们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海蛎子才慢慢地站起身来,她紧紧抓住海蜇的胳膊,低头没有说话,径直离开这个曾经的家。风,也停止在空中肆虐,呼啸声消失了,隔壁农家传来狗的叫声,炊烟飘逸在村子的上空。
“房塌了没关系,可以让我爹找人重新给建好,你看呢?”
“不建了!”
“那你爹娘有一天真的回来了住在哪里?”
“他们还能回来吗?”
“你以为在外面好混啊?没吃没喝的说不定他们真能要了饭,外面活不下去不回来怎么办?”
“回来能干嘛?”
“干嘛?接着打渔呗!再说,你爹有修船的手艺,给人修船去也行啊!”
“盖房不得花钱啊!”
“花钱的事咱就不用管了,让我爹看着办!”
“你倒挺大方!”
“问题是杜老虎那边肯定不会放过你爹,他会继续关押你爹。”
“那还是先别回来了!海蜇,你打算怎么办咱们的酒席?”
“在镇上的望海楼摆酒席!”
“你疯啦,干吗要这样?”
“我要借用老爹的威望,跟这些帮主们好好周旋一番。他们有钱有人,还有反动官府支持他们,可不能小看了他们,咱们要想打败这帮孙子,完成党的任务,就要先了解我们的对手,找出他们的弱点而对症下药,最终干翻他们!”
“办酒席需要花很多钱的!”
“咱们这次不是带回来不少钱吗,那就用上一部分,办酒席老爹肯定也会拿一些钱出来,所以办酒席不成问题。”
“那也要省着点花,咱们组建农民武装也需要置办些武器,这可都需要钱的。”
“是啊,花钱还真得留点神,算计着怎么花。走吧,快到家了!”
天空的乌云都已经消散,但是褪去的有点太晚,虽然露出了久违的蓝天,可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它的余晖还映照着白雪覆盖的崇山峻岭,映照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估计用不了多少时辰,太阳会彻底消失在远山那边,村庄密林等一切都会隐秘在黑暗中,人们只能听见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撞击声,只能听见海鸟相互追逐的鸣叫声。
“海蜇怎么还没回来?”
“海蜇娘,你就沉住气吧,年轻人他自己忙,咱等等他们。”
海蜇奶奶挪动一下身子,起身要提起炉子上的烧水壶,海蜇娘赶紧抢过水壶。
“我来,我来!”
海蜇娘提起水壶,看炉膛里的火有点蔫儿,便往炉内放了几块煤块,煤末子在炉膛里闪爆几下小火星,又开始燃烧。海蜇娘重新把烧水壶放到火炉上,壶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响起来。
“海蜇他爹,你怎么打算海蜇的婚事?”
“把后院的东厢房上下两层都收拾收拾给腾出来,作为海蜇的婚房。”
“你的那些药材怎么办?”
“我都给送到安家村去,那里还有空房子。过完春节,我再把药材运到青岛去。”
“我这老太婆也跟你去青岛?”
“娘,我带你去青岛看看大城市,人家青岛那里才叫繁华,比咱两城可漂亮多了!”
“嗯!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青岛,那里兜兜转转的,老让我迷路。”
“你放心吧,我带着你迷不了路!”
“海蜇跟着去吗?”
“我跟他商量商量,最好他们两个人都跟着去青岛,这样能再开一个西医诊所。”
“你先把海蛎子娶进家门再说!”
“这回我要给他们办个热闹的婚礼!”
“怎么热闹?”
“我去县城订一个西洋式的酒店,把官府的人,还有各帮帮主都请到!”
“帮主?他们就是一群土匪!”
“唉,历朝历代,甭管它是清朝还是什么民国,还不都是谁拳头硬,谁就称霸一方?咱们只能依着他们顺着他们,只要咱不去招惹这些地痞流氓,就能过好咱自己的日子。要不是我能给他们看病,咱们这日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下去!”
“海蜇娘,大衣橱子里还有几床缎子被面,这几天咱们两个做几床被窝,再买点新布料给海蛎子做几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