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请坐,都请坐!”
“邦伢子,看茶!”
旁边的勤务兵,端着茶具放到紫檀木茶几上,以茶道的流程给董海香和小郭子斟满热茶。
“妹子,你来之前,你们窦局长已经打电话给我了,看来你的任务很重啊。你打算怎么办我会配合你,清共是我们共同的任务,你不用客气。”
“多谢军座!说实话,局座给我派任务时也再三强调,要遵守部队的纪律,服从军座指挥。既要挖出潜伏在军队内部的革命党分子,又不可冤枉弟兄们,影响士气。”
“你们窦局长想得很周到,他表扬你很能干,抓了不少革命党分子,甚至找出了革命党的电台,破获革命党组织,为党国做出很大成绩。”
“谢谢军座夸奖,小妹我可真担待不起。”
“你不用跟我客气,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军座,我想借个办公室用一用,不知道方便吗?”
“没问题,很方便。在我的办公楼的北边有一栋四层小楼,比我这栋楼略小点,办公条件很好,还空着没人用。有卧室餐厅会议室,我去找人打扫出来,你搬进去办公就行。”
“军座,这几天我需要找人谈话,可是我感觉军官们很少,是什么情况?”
“军本部副官们本来就不多,平时看着人多热闹,是因为师部还有团部的人经常来军部开会,处理军务。武汉各军包括我的军队遵照委员长命令,各师部师长团长们这几天都率领部队进军大别山,要跟红军决一死战,要彻底占领收复大别山地区,不打败红四方面军决不收兵,近期胜利的战报不断报到我这里,副官们正忙着整理文件向南京汇报战况,所以才显得人手少,再过些日子师长们团长们都胜利班师回朝,我这里肯定又会热闹起来了。所以,你来的不太是时候。”
安祥德顺手拿起桌子摆着的香烟,抽出一支烟卷塞进嘴里叼着,又取出火柴盒从里面捏出一根火柴梗,对准火柴盒侧面的碎片准备打火,无意侧眼看见董海香拘谨地坐在一边,反倒让安祥德有些不好意思,他叼着烟卷半张着嘴说话,用喉结发音必然带漏风:
“妹子,你也来一支?”
“不,谢谢军座,你吸你的,我从来不吸烟,哥哥不用客气。”
“呵呵!”
安祥德用火柴梗划着火,两手捂住跳动的火苗,口边叼着烟卷凑近火苗,同时嘴角喷出灰白色浓烟,使劲甩了甩手里的火柴梗,燃烧的火苗消失不见了。右手丢掉火柴梗再取下嘴里叼着的烟卷,挺着脖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又吐出来,两只鼻孔里也冒出来一股灰白色的烟雾。
“妹子,你们来我这里调查**有没有具体目标?”
“军座,在我们所抓获的革命党分子中有一位归顺政府的悔改者,他交代国军里有个叫‘稻谷’的潜伏分子,曾经向革命党提供了大量军事情报。我这次执行的任务就是查找这名潜伏分子。”
“这可不好办,我这里上峰下属的人员太多了,上万人的队伍,谁知道哪一个人是‘稻谷’?再说,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你找的这个人就是‘稻谷’?”
安祥德说完急促地咳嗽几声,像是被烟呛着喉咙了。
“军座,这确实有些难度,所以我们窦局长才请你们帮帮忙。”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毛病,听风是雨爱钻牛角尖,看谁都像革命党。”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冲冲有些沙哑的嗓子,又把茶杯放回桌子。
“军座,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为了饭碗尽点儿力罢了。”
“这点儿你不如海蜇,我弟弟这个人各方面都讨人喜欢,聪明又会说话,处人待事既诚实稳重又坚守原则,交代给他的事都办的利索圆满。要不是我不舍得让他离开我身边,我早就给他弄个团长师长的职位锻炼了。”
“大哥培养弟弟长本事是责任,弟弟不辜负大哥的期盼是义务,打虎亲兄弟嘛!”
“小妹说这话我爱听。”
“军座,我没见到海蜇,他也去大别山了?”
“海香,你不知道海蜇?”
“我知道他什么?”
“他回山东老家娶媳妇办喜事去了!”
“什么?他…他结婚去了?!”
董海香顿时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发紧耳朵鸣叫,瞪着大眼睛,扭曲着嘴,脸都变形了,眼泪唰地一下涌出眼眶。
“是啊!走了有好几天了。”
“他…他跟谁结婚?”
董海香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身体僵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女方是邵百丽。
“那闺女你见过,挺俊的大妞,是咱们山东老乡,在武汉医院当大夫,就是那个海蛎子邵百丽。”
“哇……!”
董海香突然趴在沙发的扶手上放声大哭,她浑身颤抖,原本她还半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头埋在两只手臂互挽搭在扶手形成的一个软垫。可不一会儿她的两条长腿也跪在地板上,屁股也不由自主地离开沙发坐在凉凉的地板,满头秀发变得像一团乱麻,军帽也跌落在一边。
“哇……!”
董海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那种撕心裂肺地哭,那种惊天动地哭,那种万念俱灰地哭,让安祥德大吃一惊,让旁边坐着的小郭子大吃一惊,让在场的卫兵勤务兵也大吃一惊。
安祥德一时不知所措,傻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安祥德明白过来了,她这是心里早就装着海蜇那傻瓜蛋,她已经暗暗把她自己的下半辈子托付给海蜇了。问题是婚姻这事它根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全指望老天爷基于缘分给有情人牵线搭桥才成。安祥德急的两手敲办公桌左右直转脑袋,这可别哭坏了董海香呀:
“邦伢子,你快去医务室把刘大夫叫过来,多叫来几个人!”
“是!”
邦伢子勤务兵转身去了医务室。
这会儿,阳光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把狗皮膏药似的乌云划开了一道道指头缝大小的裂纹,见缝就钻的光线立刻把办公室照得通亮。办公室旁边有个露台,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白鹭,盘旋飞翔而后徐徐降落在露台,还胆敢闯进露台寻觅鱼缸里的三尾红金鱼当它的午餐美食。室内传出的哭声竟然会吸引漂亮的白鹭,弃之美味而不顾,它撅着尖尖红嘴,瞪着大大的红眼睛故意摇摆着雪白的羽毛,细长腿迈着西班牙探戈舞步,无比好奇地探头探脑窥视室内是哪路神仙能唱出这么难听的歌?你还让不让俺舒舒服服地跳个舞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可不止碎嘴胡同里的小婶大妈胖奶奶,好奇可不止会害死猫。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作死的白鹭,距离鸟笼子可就真的不远了,真到那时,憋屈在鸟笼子里过完后半生,后悔也来不及啦!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俺滴傻鸟!你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别瞎掺和人类的那点儿破事啦!听见没?小祖宗!
军部医务室的大夫很快赶到军座办公室,刘大夫身着白大褂,脖子上戴着听诊器,三步两步就到董海香身边。
董海香的痛哭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可是整个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她那种憋闷倒不过来呼吸的难受状态还在持续,一直趴在沙发上埋头哭泣的姿态也没改动。
“姑娘?…姑娘!”
刘大夫轻轻呼唤董海香,而她没有任何反应。刘大夫把听诊器的耳件塞进自己耳朵里,拾音器放在董海香的后背,仔细听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慢慢起身。
“军座,这姑娘心跳太快,而且伴随有杂音,我看还是把她抬到医务室我给她打一针再吸氧,让她睡一小会儿,观察观察再说吧,我担心她心脏有问题。”
“好吧,拜托你了刘大夫!”
“应该的,军座!”
“小胡,你去找个担架,把病号抬到医务室去。”
“是!”
“军座,这姑娘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我刚才跟她提到安喆副官回家娶媳妇的事,她就成了这个样子。”
“唉,小姑娘嘛,都对感情的事比较敏感,别看平时对人高冷,可只要心里有了认定的白马王子,整个人都会变傻。”
“还是刘大夫有经验。”
“没有,没有,让军座见笑了。”
取担架的士兵回来了,几个人把担架铺在地板上。
“来,你们几个女护士快扶着长官躺到担架上,轻点,轻点。姑娘,请你放平身体,咱们去医务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