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大漠戈壁,还有一望无际的蓝色深海,修为在身,外加小徒弟给力。总之师徒俩这一路走走停停,各种新奇美食不断,日子可以说潇潇洒洒。
因着并不算张扬,加之去的大多数都是山林僻静之地。
结果就是,直到京中那位急白了头,愣是没有打听到真人哪怕一丁点儿的消息。
然而更可怕的是:
安宁云游后的第一年,原本灵气四溢的西山很快趋于平凡,草木也不复旺盛。
第二年,山中的果实,就连真人早前栽种的灵茶也逐渐缺失了那份灵气与特殊效用,除了口感外,与凡茶再无区别。
看着手中几乎见底的灵茶,这一刻,宣武帝心下唯有数不尽的懊悔。
第七年,接连数日的暴雨过后,江南河岸险些决堤,听说有一青衣真人挥手间,数方足足有数丈之宽的大树结结实实的挡在了汹涌而来的河流之前,
由此江南无数人幸免于难。
可惜,得到消息,不等宣武帝急切的派人追寻,一众百姓跪拜中,真人及其弟子很快没了踪影。
第十年,北方曾大肆流传出时疫的消息,然而宣武帝日盼夜盼,最终等来的只是一方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的巨幅药方。
真人本人却是从头到尾从未出现过。
这一刻,皇城内,包括宣武帝在内,所有人再没有一刻比之现在更加明白:
清徽真人是有些许善心不错,但这些都是建立在不影响对方自身的情况下。
事实上,道义,甚至万千黎民百姓的性命,或许有些许在意,却都无法成为她自身的掣肘,更别提被这些胁迫。
怜悯和冷眼旁观其实并不冲突。
甚至于亲情……
感受着再不复从前的力道,宣武帝沉默过后,偌大的宫殿内,却唯有更深的寂静无声。
他知道,除了期盼,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手段……
而此时,安宁正和自家徒儿乘着汹涌壮阔的江流,美美享受着海风的清凉。
兜兜转转,某些人日盼夜盼中,等师徒两人再回到京城已经是三十多年后。
几乎踏入京城的一瞬间,皇城内,彼时已经年过六旬,却依旧牢牢掌控朝野上下各项权力的宣武帝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那是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清晨。
早朝之上,依旧是数不清的陈词烂调,或者说说不烦的“立储”之争。
龙椅之上,当今冷眼瞧着底下还在蹦跶的一众皇子,原本算不上温和的瞳孔也在此刻愈发冷厉。
显然多年过去,早已经年迈的皇帝脾气甚至戾气也愈发旺盛了下来。
就在上首之人即将发火之际。
然而下一刻,只见大殿侯后,一名内侍却匆匆忙忙的闯了过来。
看清人的那一刻,顾不得还在吵吵闹闹的众大臣,当今已然再顾不得其他。愣是连句退朝都没吱过一声,头上的朝冠尚未褪下便匆忙离开大殿。
留下一众皇子大臣们面面相觑。
甚至眼尖的,还能瞅见对方飞奔而出留下的明黄色残影。
“啊这,陛下这是……”
人群中,有大臣不明所以,但更多的,却是如宣武帝本人一般激动不已。
一位年过半百,腿脚已经有些发软的老大臣甚至激动到双手直打颤:
“是真人啊,一定是清徽真人,就问当世之上,能让当今陛下如此激动的,还能有谁?”
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问有几个蠢人。
果然,话音落,原本已经逐渐安静的大殿之内,竟是陡然鸦雀无声。
清徽真人,念及这位已经消失了三十年的得道高人名字,然而这一刻,朝堂之上,却无人不记得对方的名号。
无他,不说三十年前那场令众人此生难忘的人前显圣。
以及这几十年来民间偶尔流传的事迹。
就说,至今还存在于存真观的那些画作,又是包括陛下在内,有多少人的救命稻草。
怪不得!话音落,朝堂上不少人,也同样激动了起来。
然而此刻,论起欣喜若狂,谁都比不过匆忙赶来的当今。尤其是看着眼前几乎从未有过丝毫变化的师徒二人时……
***
被侍卫搀扶着站在山间,此刻已经年过六旬的帝王几乎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成片的桃树之下,只见眼前之人一袭青色道袍席地而坐,雪肤明眸,举手投足间更是说不出的气韵非凡,最重要的是,转眼三十年已过,这人面容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依旧是那样出尘绝世。包括一旁的司马睿,如今也同样二十出头,俊逸又洒脱……
司马煜忍不住瞳孔微震。
然而此时此刻,除了对自家儿子,于眼前的真人,眼前的帝王却再不敢生出丝毫嫉恨之心,唯有真诚的祈求,以及……
“司马煜拜见真人!”
“之前是在下过多愚妄,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真人宽宥!”
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掌权四十余年的帝王能说出口的话,做出的姿态。然而此时此刻,包括身旁司马睿在内,安宁已然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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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看向对方龙袍之下,因着匆忙赶来,已经有些微微发颤的双腿时。以及已经布满纹路的面孔时。
“陛下多礼了!”
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让人进来了,安宁倒也没有再多为难的意思。起身抬手间,很快便有观中侍女奉上清茶。
这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
宣武帝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哪怕安宁师徒俩离开已有数十年,然而眼前的玄真观却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可以说除去骤然失去的庞大生机,这里一草一木与之前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连安宁早前的房间,也是由着侍从日日打扫。
不得不说,褪去了帝王的傲慢,这位还的确,挺识趣的嘛……
安宁低头轻抿了口清茶。
三十年过去,肉眼可见,对方的忍耐已经到达一个临界点了。别看这位皇帝现在态度低到极点,但安宁此刻毫不怀疑,倘若她在晚些出现一些……
“唉,师傅您委实劳累了,果然,这一回来就是麻烦多!”
熟练地上前为自家师傅揉捏着肩膀,身后司马睿不由低声道。
当然这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除开那些个所剩不多的父子亲情,师傅能看出的,人精一般的司马睿自然也看得出来。
也是了,一个眼瞧着寿命将至,即将濒死之人,还是手掌大权的帝王,还会有什么理智在呢?
唉,他自己或许不会在乎什么劳什子的外家,但师傅虽面色冷淡,心肠却是再柔软不过,一定不愿意这些牵扯到太多无辜。
不过……偶尔随手拿出的灵茶也就罢了,要是父皇真敢得寸进尺的话,玄衣青年目光微暗,眼中却不觉闪过些许锋锐。
这些年他们虽然只身在外,各处游玩中能收到的消息却并不少,他那足足十几个弟弟们,这些年虽然被父皇圈的圈,废的废,但留下的,野心勃勃的可不在少数……
想来他们也挺乐意他这位兄长的帮衬。
心下种种念头闪过,和室内,已经四十来岁,面上却只有二十的青年动作却没有丝毫落下,细细将早前刚刚摘来的橘子剥好。神色温和的看着不远处闲倚在榻前,神色慵懒的青衣女子。
如果可以,他情愿一辈子就这样和师傅天南地北四处游历。
不过,这样也好,司马睿心道,只要自家师傅还在,不论哪里都是好的……
殊不知晚间,看着自家徒弟离开的背影,安宁微愣了片刻。
怎么感觉,自家小徒弟好像有亿点点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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