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六扇门部。
那深灰色、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建筑群,今日显得格外沉寂肃杀。
高墙之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每一个进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哒!哒!哒!哒!”
一阵远比之前更加急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慌乱的脚步声,猛然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去而复返的,竟是刚刚领命而去的四大名捕之首——镇雷!
他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那高大的身躯此刻竟微微紧绷,即便隔着狰狞的兽首银面具,也能感受到他气息的紊乱和眼中的惊涛骇浪。
沈无咎的目光依然胶着在沙盘上,并未回头看镇雷一眼,只是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还有何事?”
他以为是镇雷对刚才的命令有所疑虑。
镇雷停在沈无咎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呼吸略显粗重,他抱拳躬身,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颤:
“启禀大人!”
“那梁进他……”
说到这里,镇雷的话语不由得微微一顿。
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又仿佛他接下来要禀报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和难以置信,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沈无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依然平静地问道:
“他死了吗?”
“莫非……是他的尸体出了什么异变?”
对于梁进的尸体,沈无咎并未抱有太大期待,他深知真正的关键或许仍藏在葬龙岭的迷雾之中。
因此,即便最终无法得到梁进尸体,他也不会太过在意。
然而,镇雷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入了这片沉寂的大殿,也狠狠劈中了沈无咎那古井无波的心境!
“那梁进……他、他不仅没死!他竟然……击溃了上千禁军结成的军阵!”
“并且……先后击退了第一守正统领和严听枫掌门!最后……甚至连王瑾王公公,也被他逼退击伤!”
“他如今已经……已经冲出了皇宫重围!正朝着京城之外的北方疾驰而去!”
“看他的路线和目标……分明是……是前去追击皇子赵弘毅殿下!!”
沈无咎猛地转过身!
那张古井无波、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孔……
第一次在镇雷的记忆中……因过度震惊而变形!
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雪崩般倒映在他那向来深如寒潭的瞳孔里!
锐利如鹰隼的眼角因为极致惊骇而猛地抽搐!
“你……”
捕神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掌控一切的平静,带着一丝荒谬的质疑:
“所言……当真?!!”
三大当世绝顶围攻!
禁军铁阵如潮!
尤其是那王瑾!
那个与他沈无咎暗中角力数十载、实力莫测如万丈深渊的……九千岁!
竟然……
被击退了?!
还是一个!
区区!三品武者!!!
这消息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听到山崩地陷。
轰——!
无数念头如同风暴般在沈无咎脑海中肆虐冲撞!
“他……如何……做到?!”
捕神的声音低沉,却仿佛蕴含了即将爆发的千钧巨力!
镇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撼,回答道:
“梁进似乎是动用了一种……闻所未闻的诡异邪功!”
“只要靠近他一定范围之内,无论武功高低,都会心跳失控,狂飙至极限,如万针穿心,痛不欲生,内力溃散无法正常运转!”
“王公公他们……便是吃了这邪功的大亏!”
邪功?
范围内心跳失控?
沈无咎的眉头紧紧锁死,脑海中如同翻书般迅速将六扇门秘藏的、以及他所知的天下各种奇功绝艺、邪门秘法都过了一遍。
天下武林秘录浩如烟海!
他瞬息之间检索完毕!
没有!
绝对没有哪一种武功,能拥有如此诡异、如此不讲道理的效果!
“这世上……竟存在能让一名三品武者,正面击退、甚至击伤多名二品宗师的武功?”
沈无咎喃喃自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猛地,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的心脏都为之猛地一抽搐!
“难道是……”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和骇然。
“大人!”
镇雷的声音夹杂着惶急的请示,打断了他那疯狂延伸的思绪:
“大人!梁进穷凶极恶,直扑皇子殿下而去!我们是否要立刻出动,前去保护皇子殿下安危?”
沈无咎强行压下那足以颠覆认知的骇浪,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镇雷那张冰冷的兽面!
捕神之位的本能瞬间超越了一切惊骇!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巨大的沙盘。
“陛下携皇子北行……”
沈无咎的声音仿佛裹着亘古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洞悉:
“必是遁入……”
“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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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精准地钉在了……
京城以北!
一片坐北朝南,背靠雄伟陵寝、笼罩在一片象征皇权死寂的深灰色区域——
太祖皇陵!
他猛地收回手指!
如同怕沾染了什么不祥!
“不用去了!”
声音斩钉截铁!
“大人?!”
镇雷面具下的双眼猛地睁大,难以置信!
捕神大人之前明明对梁进的尸体和秘密表现得那般感兴趣,为何此刻突然……直接放弃了?
甚至严令禁止任何人前往?
就因为……梁进去了太祖皇陵?
那里,究竟藏着什么,能让捕神大人如此忌惮,甚至临时改变全盘计划?
“传令……”
沈无咎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铁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六扇门京畿所有鹰隼暗哨,外勤捕快,全都远离太祖皇陵!”
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镇雷身上:
“未得本座亲命,任何人擅自靠近,斩立决!”
镇雷心中惊疑如海,但那深入骨髓的服从本能让他抱拳应诺:
“属下遵命!”
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如同灌了沉重的铅。
只留下沈无咎一人,默立于巨大沙盘之前。
那双眼睛,死死锁死了那片笼罩着深灰色亡魂之气的……
皇陵区域!
……………
京城北郊。
太祖皇陵
呜——呜呜——!!
朔风不休,如同来自九幽的呼号,疯狂撕扯着皇陵神道两旁那些经历过岁月沧桑、形态狰狞如守墓恶鬼的古老石像生!
卷起漫天尘土与枯骨般的残叶!
一条由禁军轻骑护卫、以罕见高速狂奔急驰的车队,如同逃避天罚般,顺着那条象征着帝王归宿的神道,冲向陵区深处!!
风尘仆仆!旌旗猎猎!
毫无帝王仪仗的尊荣!
只追求最快的速度!
居中的那辆明黄色龙辇,被疾驰带起的颠簸摇晃得如同怒海孤舟!
沿途隶属护陵监的玄甲士兵看到那独一无二的御辇,如同潮水般瞬间跪伏!
头颅深埋!不敢仰视!
只有那冰冷的兵刃偶尔反射出疾掠龙辇的残影!
车队直冲陵寝内垣——那座供奉着太祖灵位的庞大建筑!
龙首享殿!
“吁——!”
驭手粗暴勒停!
骏马长嘶!
呛人的尘土未散!
龙辇车门已被内侍惊慌推开!
一个巨大的、裹着明黄团龙常服的肥胖身躯,在两名孔武有力大太监近乎架抬的搀扶下走出马车。
正是……
当今天子,赵御!
紧随其后,是一个穿着亲王蟒袍,面色惶恐的年轻人。
皇子赵弘毅!
赵御肥胖的身躯摇摇欲坠,他强撑着看向眼前这座气势恢宏、沐浴在冬日苍白天光下却散发着亘古死寂之气的享殿。
“弘毅,你还是……”
赵御喘息剧烈,声音干涩沙哑,看向旁边惊魂甫定的儿子:
“第一次……来此吧?”
赵弘毅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回答道:
“父皇,好像……在儿臣很年幼的时候,那时父皇还未就藩,我们长居京城。”
“有一次皇家举行祭祖大典,儿臣似乎……曾随父皇来过一次。”
“儿臣还被内侍抱着,摸过那殿门口的铜鹤。”
他望向享殿门口那对栩栩如生、却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遍布绿锈的铜鹤。
“铜鹤……是啊……”
赵御的眼神迷茫了一瞬,随即被更深沉的疲惫和恐惧淹没:
“朕老啦,记性差得厉害了。”
“还是我儿聪慧,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都还记得清楚。”
他晃了晃那颗肥胖的头颅,如同沉重的水袋,语气中带着一种深深的颓丧:
“随……随朕……”
“进殿!”
沉重、厚重、仿佛隔绝两个世界的巨型殿门,被数名力士竭尽全力推开!
吱——呀——!!!
刺耳的摩擦,如同开启了一座被时间封印的墓门!
一股混合着冷冽松香、陈旧漆木、以及某种难以言喻、深入骨髓的……阴寒湿冷与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赵御父子步入大殿之后,殿门在两人身后关闭,彻底隔绝了外界。
殿堂内部,空旷宏大得令人心悸!
巨大的金丝楠木立柱支撑起高高的穹顶,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和木头特有的沉香味。
四周墙壁上绘制着精美的壁画,描绘着太祖皇帝一生的丰功伟业,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历史的厚重。
而在最深处。
一幅高达五丈的巨大画像,悬挂在整殿中心!
画像上!
那人……
身披九五玄元甲!头戴十二冕旒平天冠!
面容犹如神祗般威严!肃穆!冷酷!
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生死的不朽之意!
只是那画像上的眼神……
并非悲悯!
仿佛在冷冷审视着……一切后世子孙的衰朽与孱弱!!!!
——太祖皇帝!赵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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