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
赵半甯颇有些意外的打量着程煜,心道这小子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一会儿是查名录,一会儿又跳到查戏班子上了,而且还务必笃定的说查名录已经没用了。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估计赵半甯肯定理都懒得搭理,可程煜,面对这么一宗无头公案,这么短的时间倒是查出了不少线头子,虽说这些线头还无法行之有效的组成完整的线索,但只要有线头,顺着摸下去一定能牵出整条的长线。到时候,只要把这根长线捋出来,整件衣服也就被拆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赵半甯终究是军中的糙汉,他没有那么严重的好奇心,也并不想知道那么多的细节,是以也没多问,既然程煜笃定的说翻名录没用,又让他安排人查查戏班子,那他就帮帮程煜好了。
口中答应着,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心里在微微的琢磨土夫子和戏班子之间的关联,以及为何昨天还让曹正那个二胡冲在前边央告守备军查进城名录,今天却又表示进城名录没用了。
而且,既然程煜说翻名录没用,赵半甯也就打算让手下停了,省的白做无用功,让那帮粗汉翻名录本就比让他们举一百次石鼎更让他们头疼。
“行吧,反正案子是你们的,你自己知道你在干什么就行了。”
说完,赵半甯就一边琢磨一边朝着传令官走去,打算让他四个城门跑一跑,把令传下去,可程煜却又喊住了他。
“你还有什么事啊?”赵半甯直嘬牙花子。
程煜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了,就是想跟你讲一声,你说你去我家吃软兜就吃了,怎么那么多长鱼还堵不住你的嘴呐?你吃过了,满嘴油光还非要回来讲,搞得这帮吊人现在一见到我的面就一个个找我要软兜吃。这要是能花钱买,哪怕你这边人多点儿,我豁出去请一下子也就算了。但是你非要跟他们讲我亲手做的比店里头卖的好吃。我一个人,恨不得长八条手也做不出你这边少讲讲百十号人的软兜还好呢?”
赵半甯一愣,随即像是吃了个苍蝇似的,心里堵的那叫一个心浮气躁啊。
有心反驳吧,程煜说的也真是没错,城门守备军是轮值的,站城门还是上城头,那都是轮着来的,这意味着这里一百多号军汉,跟程煜基本上都说得上话——当然,他们认得程煜,程煜也只是瞧见他们眼熟,要说名字,程煜恐怕都叫不出三五个的。这么些人,要让程煜请吃软兜,即便长鱼也不是什么昂贵的吃食,别说亲手做了,就算是到酒楼去定,一份总得百多文,这上上下下少说也得买个三五十份吧,那也得好几两银子。程煜是有钱,但他也不是冤大头啊。
原本是程煜来找赵半甯帮忙的,现在反倒成了来数落赵半甯的不是的,这岂能不让赵半甯像是吃了个塞子似的?
等赵半甯回过神来,程煜倒是又翻身上了骡子,可气的是他不好好骑,而是像张果老那样倒着骑,骡子朝着城内走去,程煜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满脸便秘状的赵半甯,气的赵半甯也只能恨恨的瞪着他,等到程煜走远了,却又忍不住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小杆子,哈哈哈,好的不学,学人家蹬鼻子上脸……”
嘴里骂骂咧咧,心里却丝毫不以为忤,毕竟也是四五年的忘年交,赵半甯看中程煜的,也正是他这根本没把他当成了不得的将军的模样。
手下那些军汉,虽然也跟赵半甯嘻嘻哈哈,但其实赵半甯明白,那帮粗汉,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有分寸着呢,不若程煜,那是真没把他的官阶当回事。
倒也不是说赵半甯贱骨头,非得人家不把他当回事才高兴,而是到了他这个位置,身边能够不用藏着掖着说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若是有仗可打还好,在对敌的时候,军营中除了军令那真是没什么人与人之间的规矩的,一个小兵也敢冲着长官怒吼,只要他占着理,再大的将军也得老老实实的听话。可这和平时期,驻扎在这么个小城之外,除了那个原本是他下属现在反倒成了守备却永远不敢跟他摆出上级的谱儿的家伙,这方圆数百里的,那就是他最大。即便是知府知州比他大些或者平级,可一来不是一个系统的根本说不上话,二来那也是山高水远,隔着好几百里地呢。文官里头,更是遮遮掩掩,说实话的人都不太见得着,况乎跟他一个武将掏心窝子?
可以说,赵半甯在这塔城周近的地界上,能够坦坦荡荡交流的,就俩人而已。一是那个带着他出生入死也不知道救过他多少回的前守备张春升,另一个,就是这个比他小了约莫有十岁附近的混不吝程煜。
说一千道一万,程煜但凡是没有触犯那杀头的罪过,赵半甯也都很难真的生这小子的气。
笑过之后,赵半甯招了招手,喊过一名军汉,随意的交待了两句,自己便朝着城门楼子上头走去。站在城门前,本不该是他一个副守备应当做的事,他当值时要么是带着营兵在城外操练、种军田,要么就该坐在城门楼子上的塔楼里处理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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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塔楼坐下喝了口水,传令官便已经撩开帘子口称副守走了进来。
赵半甯自然是将新的命令传达下去,告诉这个传令官,立刻通知四面城门,之前查名录的方式弃之不用了,换成查半月到三日前有没有戏班或者大批杂耍艺人进城。
对于赵半甯的朝令夕改,传令官心有疑问,但看着赵半甯明摆着没想跟他解释的模样,也就答应着退了下去。
那边程煜骑着骡子,脑子里琢磨的还是为何有了戏班就必然有发丘中郎将的事情,到了县城中心之后,认识他的人开始多了起来,看着程煜倒骑一头骡子,也是纷纷好奇的跟他打着招呼。
程煜眼见时候不早,街市之上人也多了起来,干脆跳下骡子,招手喊过一名小贩,问他此刻忙是不忙。
“程头儿您有事就直说,我忙与不忙的都不打紧。”小贩见是城里的捕头找他,哪敢说忙?更何况程煜人缘一直很好,这些小贩更是愿意为他做点事。
程煜摆摆手,说:“忙就是忙,不忙就是不忙,我是有事找你,但总不能耽误了你的营生。”
小贩嘻嘻一笑,说:“我这卖草鞋的,一天到头也没几个生意,可也怕离开一会儿就有人要买货,所以还真没法儿回答程头儿您。不过不打紧,您有事就吩咐,我让旁边卖香囊的姐儿帮我照看一下摊子,先把您吩咐的事情处理了。”
隔壁是个卖香囊的摊子,摊子上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听见这话赶忙应声道:“是呀,程头儿您有事就让五哥替您去办,他的摊子我帮他看着,反正也习惯了,草鞋多少钱一双都熟着呢。”
程煜这才点了点头,将手中骡子的缰绳递给那个小贩:“五哥,麻烦你把这骡子给我送到衙门口去,就说是县丞的骡子让他们牵进去就行。顺便帮我带个话,就说我午间不回衙门吃饭了,让他们准备好饭菜之后就给街面上的兄弟们送去。”
小贩赶忙接过缰绳,笑着说:“就这事啊,还以为有什么麻烦呢。得嘞,程头儿,你就放心交给我啵。”
程煜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几张宝钞,取了一张五十文的,硬塞到了小贩的手里。
小贩不肯要,程煜就说你若不要我就不要你帮忙了,小贩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
程煜背着双手,沿街溜达着,街面上那些商贩跟他打招呼,他也逐一回应,有时候还停下脚步跟人闲聊几句。
“张婶,那吴家的闺女说了人家没有?”
张婶听言,眼神一亮,赶忙说:“哎哟,程大官人可是看上吴家的女子……”
话没说完,程煜赶忙打断,说:“别瞎说,吴家那闺女不是跟徐家那小子眉来眼去好些年了么?我是替那徐家的小子着急。”
“哎哟,大官人您这可真是把心操的稀碎了,吴家大父(即爷爷)好歹也是做过一任典史的,虽然三代都没出秀才了,但总把自己当读书人,哪能看得上徐家那个锔锅匠的小子。徐家那小子啊,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旁边一个中年女子听见,也凑过来,小声说:“那个吴老汉,虽说也是整天舞文弄墨的,但连个生员都考不中,也不看看自己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了,他那点字画水平,要不是徐家想攀他这门亲帮补着,早就过不下去了。可怜秀儿姐,也小二十的姑娘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就这还挑三拣四的呢……”
张婶叹了口气,说:“可不是么,耽误的是小两口的日子,他吴老汉膝下又么得儿子,想博功名也没可能呢。等他一撒手,秀儿姐怕是还要从儒户改成匠户,到时候只怕交完徭税就是真要过不下去咯……”
程煜也不打断,就这么默默的听着,市井之间,这些女人之间的谈话,最容易打探到消息。
虽说是从徐吴两家的儿女说起,但很快,话题就变成了张婶问程煜东城是不是出了命案,程煜当然不会跟她们多说,支吾两句对付过去,那俩女人,又开始东家长李家短。中间程煜有意识的引导着二人说起城中的热闹,想要打听一下有没有哪里有热闹可瞧,虽说孙守义说的是戏班,但若是发丘中郎将加入的那个班子太小,只是在哪个勾栏茶馆献艺,又或者干脆是当街卖艺,那就没那么好打听了。
听了一刻钟,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程煜就又溜达着往前走。
时不时的,割二斤肉,又买半斤梨,最后还揣了半兜子的瓜子,一边走一边嗑着,反正是看到哪儿有人闲聊天就凑过去听几耳朵。
一路下来,时间可就到了近午时,程煜想起德兴楼那儿还有十个锦衣卫等着自己呢,连忙加快脚步,转过两条街,也就到了德兴楼的门口。
门口的小二见是程煜,当然认识这位塔城最让老娘们儿小姐儿们惦记的大官人了——老娘们儿惦记程煜,都是替自家女儿惦记的,倒不是程煜有什么推姨的特殊爱好。
把抹布往胳膊上一搭,店伙计就迎上前来:“程头儿,这是要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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