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栖月幽庄的飞檐熔成金红,廊下宫灯的穗子垂着,风裹着金桂的甜香掠过,吹得墨泯玄色衣袍的下摆轻轻晃。她刚把最后一本商路账册锁进聚贤厅暗格,指腹还沾着墨痕,转身时正撞见老周端着温茶过来,白瓷杯沿凝着细汗,茶香混着暖意漫过来,恰好冲淡了指尖残留的墨味。
“少爷,歇会儿吧?”老周把茶盏递过去,目光扫过她眼下淡青的倦影,语气里的心疼藏不住,“从午时忙到现在,连口饭都没顾上。客房那边都安置妥了,晚膳已经让厨房温着,您吃两口垫垫,再忙也不迟。”
墨泯接过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暖,却没喝,只轻轻放在手边的梨花木桌上。她指尖摩挲着桌沿的木纹,声音还带着刚处理完事务的冷意,却比对着管事时多了几分缓和:“让管事们先吃,账册里西街绸缎庄的亏空还没厘清,等我回来再核对。”
老周应了声“是”,刚要退下,又被墨泯叫住。“对了,”她抬眼看向老周,语气多了句叮嘱,“让车夫把乌木马车备好,我要出去一趟。”
“好,老奴这就去安排。”老周连忙应下,等他转身要走时,见墨泯已迈步往后院走,脚步没半分停顿。他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轻轻叹气,这位少爷向来对自己更狠,如今处理庄中事务,更是连片刻歇息都不肯,这刚忙完账册,又要往外跑。
后院石屋前,听风兽正趴在空地上晒太阳。青黑鳞片被夕阳镀上暖光,断角上的血痂淡了些,没那么狰狞。它见墨泯过来,立刻抬起头,琥珀瞳仁亮得像藏了星光,庞大的身躯轻轻晃了晃,却没敢起身,上次它起身太急撞翻了草药筐,墨泯虽没责怪,它却记在了心里,怕再扰了她的心思。
墨泯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它肩胛的旧伤。那里的鳞片已长齐,摸起来却还有浅浅的凹凸,是去年护她挡暗器时留下的。“今日没闯祸?”她声音放软,比对着管事时温和许多,指尖顺着鳞片的纹路慢慢滑过,“厨房留的兽骨,吃了吗?”
听风兽低低“呼噜”一声,用头轻轻蹭她的手背,湿漉漉的鼻尖带着温热。它起身叼起脚边一根啃干净的兽骨,轻轻放在墨泯脚边,尾巴扫过青石板时特意放轻了力道,没发出半点声响,像是怕吵到她。
“乖。”墨泯勾了勾唇角,这抹笑意淡得像夕阳下的烟,却比厅里的冷意真切,“晚上守好珍宝阁,别让生人靠近。守得好,明日给你带后山的灵草。”
听风兽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点头,琥珀瞳仁里满是温顺。它伸出前蹄,轻轻碰了碰墨泯的手腕,上次见她为了处理账册冻得手凉,它记着要提醒她暖手。尾巴绕着她的脚踝缠了圈,又很快松开,怕勒疼她。
墨泯站起身,最后看了它一眼,才往庄门走。刚到月洞门,就见晨儿捧着素色披风跑过来,脸上带着慌张,指尖还在发颤:“少爷!您要出去?傍晚风凉,披上这个!”上次见墨泯单独出门,是去前镇抓勾结山匪的管事,回来时衣袍上都沾着血,她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墨泯接过披风搭在臂弯,脚步没停,却特意多叮嘱了一句:“不用跟着,照看好后院的听风兽,别让任何人靠近石屋,尤其是苏婉娘和柳文轩,盯紧些。”
晨儿连忙点头,看着墨泯的身影消失在庄门外,才攥着衣角往厨房走。路过灶房时,正撞见张婶往砂锅里加灵草,兽骨汤的香气混着草药香飘出来,张婶见了她还笑着说:“这灵草补气血,给听风兽炖上,让它的鳞片长得更亮些。”
墨泯走出庄门时,夕阳刚沉到山尖,把门前的青石板路染成了橘红。院外的老槐树下,车夫已牵着马车等候,乌木车厢擦得锃亮,车帘边角绣着暗纹,正是她常用的那辆。车夫见她过来,连忙躬身:“少爷,马车备好了,您要去紫彦城?”
“嗯。”墨泯点头,弯腰钻进车厢,将披风搭在身旁的软垫上。车夫轻轻扬了扬马鞭,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马车缓缓驶离栖月幽庄。她掀开车帘一角往后望,恰好看见听风兽的脑袋从后院探出来,远远地望着马车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
马车行在乡间小路上,晚风裹着山野的清冽,从车帘缝隙钻进来,混着远处镇上飘来的烟火气,比庄内多了几分人间暖意。墨泯靠在车厢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的布料,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白诗言的模样,上次两人在镇上逛,她盯着糖炒栗子摊挪不动脚,指尖沾了糖霜还笑得眼睛发亮,连眼角的泪痣都透着甜。
她轻轻放下车帘,心里已打定主意:去镇上给言儿带些她爱吃的点心,正好趁夜色去相国府见她一面。马车轱辘碾过路面,平稳地朝着镇上的方向行去,车厢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马蹄踏地的声响,伴着窗外渐浓的暮色,慢慢融进这晚春的傍晚里。
此时的栖月幽庄,宫灯已被侍卫点亮。暖黄的光透过纱罩洒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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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苏婉娘对着铜镜描眉,金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晃。她手里攥着块绣着荼蘼花纹的丝帕,是下午从药圃侍卫身上偷偷扯的,布料上还沾着草药香。“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真以为能守住栖月幽庄?”她对着镜中冷笑,指尖反复摩挲着丝帕上的花纹,“今晚摸清珍宝阁的路线,那尊天青釉瓷瓶和药圃里的千年血参,就都是我的了。”
隔壁客房,吴管事趴在桌上核对粮册,笔尖在纸上划过,却总忍不住往窗外瞟。下午墨泯处理西街绸缎庄王掌事时的眼神,冷得像冰,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一想起就后背冒冷汗。“得赶紧理清楚,明天一早给少爷送过去,可不能出错。”他喃喃自语,烛火燃到了指尖才猛地回神,甩了甩手又继续低头写。
柳文轩则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医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下午在药圃外看到的千年血参,叶片上的金丝纹路在阳光下晃眼,他心里像有只猫在挠,要是能讨到一片叶子,既能治好邻镇张老夫人的咳疾,还能在医界名声大噪,墨泯说不定还会重用他。“明天一早找彦子鹤帮忙问问。”他合上书,起身往门外走,想再去药圃看看,说不定能趁侍卫不注意偷摘一片。
后院石屋前,听风兽依旧趴在地上,琥珀瞳仁盯着庄门方向,耳朵竖得笔直。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侍卫走动的脚步声,都没让它分神,它记着墨泯的话,要守好这里。
马车行至镇口,街边的喧闹声已清晰可闻。墨泯掀开车帘,见两侧小摊亮起一排排灯笼,暖黄的光串成线,像坠在夜色里的星子,糖炒栗子的甜香、烤红薯的焦香顺着风钻进车厢,混着烟火气格外鲜活。
“就到这里吧。”她对车夫道,随手将披风搭在臂弯,又叮嘱了句,“你回去吧,不用等我。”
车夫应了声“是”,墨泯便推开车门下车。刚踏上镇口的青石板路,身后的马车便缓缓掉头,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渐渐淡去,最终融入镇外的暮色里。她抬手理了理臂弯的披风,抬眼望向前方,街巷里灯笼连成串,暖黄的光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烤红薯的焦香飘过来,瞬间勾动了记忆。
上次和白诗言逛镇时,她也是被这栗子香勾得挪不动脚,站在摊前眼睛亮闪闪的,剥好的栗子总先递到自己嘴边,指尖沾了糖霜也不在意,连眼角的泪痣都裹着甜意。那模样清晰得像在眼前,墨泯的脚步不自觉慢了半拍,随即又加快,既来了,便多带些她爱吃的点心才好。
墨泯顺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往巷内走,玄色衣袍扫过灯笼暖光,衣摆划出轻快弧度,连脚步都比平日多了几分雀跃。巷口风裹着烟火气扑来,混着烤红薯的焦香、糖画的甜腻,她却一眼锁定街角那处冒热气的栗子摊,铁皮锅架在炭火上,老板正用铁铲反复翻动,焦糖色的栗子在锅里“哗啦”作响,油光裹着甜香直往鼻尖钻。
“老板,两斤糖炒栗子,要刚出锅热乎的。”墨泯走到摊前,指尖捏出碎银放在木案上,指腹不经意蹭过案面,还带着炭火熏烤的温度。这暖意让她忽然想起上次和白诗言来买栗子,小姑娘蹲在摊边等得急,刚出锅的栗子烫得她指尖泛红,却嘴硬说“一点都不疼”,还把剥好的热栗子往自己嘴里塞,甜香混着她的笑,至今想起仍觉心口发软。
老板麻利地用牛皮纸折了个方包,铁铲一扬就将栗子舀进去,纸袋瞬间鼓起来,还冒着白气。“公子好眼光!这栗子是今早刚从后山收的,个个饱满,剥开来都是黄澄澄的肉。”他把纸包递过来,眼神里带着打趣,“看您这模样,定是给心上人带的吧?姑娘家就爱这口甜,保准吃得笑眯了眼!”
墨泯接过纸包,指尖触到纸袋的温热,耳尖微热却没反驳,只轻轻点头:“多谢老板。”说罢便提着栗子,往隔壁飘着桂香的铺子走。那是家老字号桂花糖糕铺,蒸笼正冒着白气,掌柜站在柜台后,用竹筷夹起块刚蒸好的糖糕,往上面撒了把细密的桂花碎,金黄的花瓣粘在米白糕体上,甜香瞬间漫了满巷。
“掌柜,一匣子桂花糖糕,再要一小碟蜜渍桂花。”墨泯指着柜台里码得整齐的糖糕,眼前不自觉浮现出白诗言喂雪球的模样,上次白诗言袖口沾了糕屑,雪球凑过来舔,把绒毛蹭得她满手都是,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糖糕的甜香都没盖过那份热闹。
掌柜应着,用油纸把糖糕一块块包好,码进紫檀木匣子里,又从瓷罐里舀出蜜渍桂花,装进小巧的白瓷碟。“公子是送人的吧?”他把木匣和瓷碟递过来,又额外拿了个小纸包,“这是自家炒的碧螺春,用温水泡开,配着糖糕吃解腻,姑娘家吃了也不觉得齁。”
“多谢掌柜费心。”墨泯接过木匣,刚转身要走,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斜对面的冰糖葫芦挑子。竹杆上串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红果裹着晶莹的糖衣,在灯笼光下泛着剔透的光泽,像串着的小红灯笼,风一吹还轻轻晃荡,甜香勾得人挪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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