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饭的时候,两人并没有一起出现。
理所当然,张海楼手腕上贴的药膏,以及略显含糊不清的口齿,引起了几道注意。
对此,他只用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小心弄的”,就此带过。
昨天各自回去都已经不早,一个人喝了酒,制造出点什么伤口都不奇怪。因此,除了张海侠多看了几眼,也没造成什么波动。
此后一天,张海楼没表现出分毫异常。
如他自己早上所说,当真完美保守了秘密,没有对任何人泄露。只是无人注意时,才偶尔表现出少许不适。
看在眼中,张从宣几度欲言又止。
但喉结滚动几回,他终究什么都没说,迫使自己移开了视线,无动于衷。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流露出任何动摇,只会释放出错误的信号,那才是真正不负责的应对。
夜里,他却不免辗转反侧许久。
……等回店里吧。
青年心想,他得跟人私下再问一次。如果小张哥不想留下,或者有其他任何补偿的需要,都很正常,他会答应的。
做出这个决定,心下似乎放松了些。
第二天,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已经有了抉择,再加上即将回到熟悉的地方,上机后没多久,张从宣就觉得阵阵犯困。他也没强撑,放低了些座椅,侧身靠着窗边,任由迟来的倦意将意识包围。
半睡半醒之间,垂落的手仿佛碰到什么。
……不是错觉。
恍然惊醒,张从宣下意识屏住呼吸,用余光微不可察地谨慎扫去一眼。
就在身后座位的小张哥,不知何时,埋头趴伏在了小桌板上,状若昏睡。微显凌乱的头发,抵着椅背,在座椅缝隙里泄露出几丝,有些没精打采地乖顺垂着。
可除此之外的地方——
前后座椅靠窗侧的狭小空隙内,对方的手巧妙穿过边缝,精准寻到了青年随意垂落的左手牵住。
指尖摩挲,指腹相依。
彼此亲密交错间,略高的体温随着贴合无声传递。
明明是十分隐秘的动作,无人能见。
张从宣却只觉脸颊都发烫起来,脊背僵住,一时盯着相握的手,竟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甩开的吧?
但目光沿着那只手往上,很轻易就能看到,对方腕间今天早上才换过的新药贴。
明晃晃展露在外。
足以让青年瞬间便回忆起,之前此处被自己制造出了怎样难看的淤青伤痕。
此时,只要稍一动作,固然可以惊动对方。
甩开也不是难事。
可,同样的,只要稍一动作,那还未痊愈的伤处很大可能会撞上舱身,或者卡在狭小缝隙之间,雪上加霜。
对张家人来说,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这进退两难的处境,让张从宣盯着那只手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无声移开了视线。
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几个小时就到了,他自我安慰。
对方总不能就保持这个姿势一路……吧?
张海楼当然也没那么过分。
在飞机宣告即将下降之前,在青年警告地连掐了两把之后,他还是遗憾地收回手,坐直了身。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下机后,身为店员和徒弟,也依旧雀跃地围到了青年身边,眸光晶亮无辜,语调轻快:“今天我掌厨,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闻声,张从宣心里只蹦出四个字。
红烧猪蹄。
不,这也太没气度了。
他吸了口气,试图梳理今天的事情……总之,回去就说清楚好了。
……
第二天早上。
“补偿?”
听到询问的张海楼眨了眨眼,朝青年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我想要的,老师不明白吗?”
青年并没有丝毫动摇,再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
半个月后。
水流哗哗,张从宣低头冲洗着桃子上的绒毛,神情却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明明一直告诫对方、也告诫自己要恪守底线,可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如预想中一般,能够回转如常。
软不得,硬不得,他感觉自己已经进退两难。
不,从来都没有进的选项!
愤愤默念一声,张从宣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水珠,拿起水果刀,把这股无名火径直发泄到了无辜桃子身上。
手起刀落,切成八瓣。
清甜的香气瞬间四溢开来。
冲洗过刀刃,张从宣目光扫过,扎起其中一瓣刚要咬住。冷不丁,眼角余光瞄见了一道鬼鬼祟祟溜过来的身影。
心下冷哼,他迅疾抬腕,反手将刀竖起,挡在了脸侧。
张海楼的偷袭意图失败,也不沮丧,转头咬下那枚插在刀尖的桃块。
粉白果肉在唇齿间衔住。
殷切往前送出少许。
“很甜啊,”他笑吟吟地,意有所指地含糊邀请,“老师要尝尝吗?”
张从宣无情按着他额头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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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你的,少说话。”
张海楼便乖巧应声:“好哦。”
一口将桃肉抿进嘴里,轻轻咀嚼几次,吞咽。随即,在青年转头的瞬间,他突然前倾凑近。
残余的鲜甜桃子汁水,在青年嘴角一触即分。
偷袭顺利得逞。
在被敲之前,张海楼脚下抹油,转身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张从宣:“……”
悬在半空的心还是死了。
他盯着案板上剩余的七瓣桃块,倏而扬手,一把将刀丢出。
刀尖“咚”一声深刻扎进了木质案板里。
……糟心的逆徒!
再这么下去,真是无法无天了要!!
“咦,老师在这里啊?”张海客的声音忽然响起。
张从宣一时间心跳骤停。
浑身的血液刹那涌上头顶,巨大的惊骇冻结了每一处肌肉,让他一时间动弹不得,如坠冰窟。
什么……阿客是什么时候来的?
“闻起来还不错嘛。”
嗅着空气里的桃汁味道,张海客漫不经心走近,看到案板上少了一块的桃肉,不由好奇扭头询问起评价。
“这品种您吃着如何?还喜欢吗?”
语调自然又放松。
张从宣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确认没什么异常,这才缓缓放松了身体,心跳却还是阵阵难平。
后怕中,甚至有点腿软的虚脱感。
随即升起的,就是一阵无可压抑的恼火。
——张海楼个死孩子!
“怎么了?”半晌没得到回答,张海客茫然地被看着,试探道,“不好吃的话,那我下回买点别的?”
张从宣回过神:“没事。”
但他也不知道啊,根本没吃到呢。
迎着阿客期盼的视线,青年顿了顿,强行压抑住恼火,还是重新给自己扎起一枚桃块,若无其事送入口中。
“你也尝尝……味道挺好的。”
暗地里,张从宣彻底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容忍了,这么纠缠下去,只会毁了一切……这次是侥幸没被看到,但是总不会永远这样幸运。
他得彻底解决这件事才行。
就在今晚。
说到就做,张从宣拿出手机,直接给小张哥发了条短信,询问对方今晚有没有空,他们需要好好聊聊。
很快收到了肯定答复。
攥着手机,张从宣怔然半晌,终于释然轻叹。
……
晚上来得很快。
说不清的焦躁中,张从宣吃过饭,先是独自出去,沿着湖边走了几圈。
既是平复心情,也是组织措辞。
等路灯渐渐亮起,十一月带着冷意的晚风渗透全身,他踌躇许久,终于返回店中。
三楼一片安静。
没有开灯,在深沉的令人舒适的黑暗中,张从宣缓步上楼,忽然想起,刚进入游戏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店里还只有小张哥。
对于新手店长来说,全能可靠的小张哥,着实令人安心。对方的活力与陪伴,也让这家店铺变得不再毫无生气。
所以,不自觉地,他会把越来越多的信任与依赖交付。
小张哥也从来没有辜负自己的任何期待。
……正是如此。
那场打破一切的错误,似乎变得愈发不可饶恕起来。
沉下心,张从宣无声自问。
在这些天里,是不是,自己仍贪图着从前的安定,心存侥幸。因此始终不忍、不肯真正去直接面对,只想维持表面的平静?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无论作为店长,还是作为老师,他都很喜欢小张哥。并不想就因为这样一场意外,双方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不想……失去。
但这念头未免太自私了些。
终究该结束了。
无论何种后续,都比这样纠缠不清更好。那是自己应得的结果,不该再做逃避。
攥住门把,张从宣轻轻吸了口气。
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滋味。
但真正面对自己心底不可言说的些微异样之后,似乎也就此,莫名得到了几分直面接下来谈话的勇气。
不再犹豫,青年推门而入。
进屋的瞬间,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带着清新的属于夜晚的宁静气息。
……以及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张从宣脸色微变,下意识反手关门,并喊了出声:“楼仔?”
门扉合拢,发出“咔哒”的轻响。
下一刻,一道黑影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朝这边扑了过来。
这动作太熟悉了。
条件反射伸手要接,但刚碰到人,张从宣忽然醒悟,匆匆就想推开他。
手上刚一用力,忽然察觉不对。
……怎么是裙子啊?!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青年愣神的刹那,张海楼全身的重量已经倾倒过来。
厚实的地毯承接住了突袭。
两人摔在上面,也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张从宣慢了一拍回过神,还没来得及问出关于衣服的事,就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人低下了头。
他眼瞳倏地扩大。
避无可避,愉快的轻笑与亲吻一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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