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紫宸殿灯火未熄。
曹恩保轻脚入殿来,“陛下,淑妃娘娘送了汤引来,正在外头候着。”
这几日忙着前朝改革的一些举措,他忙得脚不沾地,甚少往后宫里头去。
许多嫔妃惦记他,也希望争宠,往往送来吃食。
淑妃也送,只是很少亲自来搅扰他。
来了,必定就是有事情。
崇庆帝干脆放下了折子,“快请淑妃进来。”
杨佩宁妆容素简,款款入门来。
崇庆帝见她发间还沾着些许白雪的痕迹,起身去迎她,“这么冷的天,何必亲自过来。”
他笑着将手伸过去。
“瞧着天色都黑了许久了,陛下还忙着,臣妾放心不下,特来看望。”
杨佩宁冲他温柔一笑,将食盒递给芡珠,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紧握住,往软榻边上走。
“一路来可冷吗?”
她含笑垂眉,“夜里寒冷,可想着要来见陛下,心中总是暖和得紧。”
他畅快一笑。
待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不多一会儿,御前芡珠已经将食盒里的鸭子汤摆上来了,并好几样小点心小菜的,也是配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臣妾亲自守着厨房炖出来的鸭子汤,陛下尝尝?”
崇庆帝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大碗汤,肉没吃多少,却也动了筷子的。
杨佩宁见他用完膳,便将帕子递给他净手,芡珠等人迅速来将餐食都撤了下去。
趁着他漱口喝茶完休息的间隙,她才柔声开口。
“今日臣妾去太后宫里探望,却见娘娘宫里点的熏香味道十分的独特。问了德妃娘娘,只说是慈安宫小宫女自己调制出来的。臣妾想起之前也受过香料上的暗害,总是想多一重保险,于是特地求了一些来叫赵京衣去查验。”
说着,她从扶桑手中接过一个帕子包着的香料,展开来,“赵医师说,此香却并非什么新鲜物品,而是从前就有了的,里头成分皆是助眠养神的好药材,可因含量配比的差别,不仅不能起到安神的作用,反而还叫得病之人愈发得不安稳……”
“臣妾听后惶恐不已,这说辞,岂非就是当初臣妾受害时一样吗?”
说到此处,她眼角藏了泪花。
“只是臣妾没有料到,当初有人害臣妾和妙仪,这才过去一年的时间,竟然又卷土重来害了太后!此人不仅居心歹毒,更是胆大包天,将手屡屡伸到了后宫里头来!”
听闻淑妃所言,崇庆帝脸上早已酝酿起无边怒火。
“曹恩保,去请太医令和陈合松都来!”
“小银子!去太后殿中熏香炉中再取下一抹香灰来!”
皇帝急召,二人就算在宫外也很快被接入了宫里头来。
两人分别查验,却都得出一样的结论。
崇庆帝当即拍案震怒。
“岂有此理!”
他原以为处理了王氏一族,万里江山算是安宁了。
却不曾想,后宫之中,连太后宫里也遭了毒手!
“程让!”
“奴才在!”
“去查!彻彻底底的查!”
一夜之间,千牛卫的人围了整个后宫。
上至慈安宫,下至冷宫,乃至于六尚二十四司,都被查探。
这算是景朝开国以来,后宫第二次被这样彻底地查。
上一回,还是先帝朝禁药之事。
崇庆朝,也同禁药瓜葛颇深。
程让胆大心细,加上有杨佩宁的消息指点方向,着实让他抓着了好些形迹可疑之人。
太后宫里连着几日没点那熏香,太后反倒是恢复了些许精神,听说程让查后宫的事情,不知想起了什么,拖着病体便要见那几个人。
崇庆帝命程让领那几人到慈安宫去,太后看到一个人的脸时,猛然大惊。
“你是贵妃的人,你不是殉葬了吗?!你怎么会在此处?!”
杨佩宁知道,太后口中所说的贵妃,并不是如今的谢棠谢贵妃,而是先帝朝的贵妃和氏。
那位来自西凉的联姻公主。
当年和贵妃盛宠一时,眼看便要问鼎后位,却碍于联姻公主的身份,不得成为景朝国后。
恼怒情急之下,竟是从西凉民间搜刮禁药入宫,企图以迷情之药魅惑圣上乱其心智,针对敌对嫔妃,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类似太后和杨佩宁熏香中的那些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让人死去的药物,不知用了多少回。
后来事情败露,和贵妃被赐死,后宫嫔妃女官宫女内侍等牵连者几百人,死的死,伤的伤,从此那些药也被景朝列为禁药。
至于西凉国王室,则是从上到下换了个干净,这件事才算完。
只是太后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件事里头重要的人物,居然还有存活下来的!
“哀家虽然老眼昏花了,却还不瞎!那日哀家在宫正司见到的,就是你!”
德妃这个时候也醒过神来,“难怪太后之前一时让臣妾查宫正司的人,原来竟然和和贵妃有关联!”
难怪太后那么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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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佩宁坐在太后手底下,看着那浑身哆嗦的女官,眼神幽冷,“太后见了此人后就开始生病,恐怕太后病重,正是因为认出了此人的缘故。”
听到杨佩宁这一分析,德妃气得眼睛只差冒火了。
“大胆贱婢!竟然敢在宫中如此胆大妄为!”
“只凭一个小小的女官如何能够成事?且如太后娘娘所言,此人既然是身有罪孽之人,为何还能继续在宫正司当差?只怕她的后头站的人,才是真的厉害。”
于是审问那女官,那女官却哆哆嗦嗦说:“太后娘娘忘了吗?奴婢是承蒙您的大赦才能留在宫中的……”
这回轮到太后惊讶了。
“哀家何时——”
太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哀家记起来了!当时先帝罚处和贵妃身边所有人,牵连甚广。后来丽妃和万妃来求见,求我开恩释放几个无辜宫女。难道其中就有你?”
查证宫女是否无辜自然不必她这个当时当皇后的人去审问,只要名单呈上来没有问题就是了。
“但是就算你被赦免死罪,也该逐出宫去,怎么还留在了宫正司?!”
那女官却似乎有所顾虑,三缄其口。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被太后认出她是和贵妃身边的人来,否则,她本该在宫正司过得很好的……
崇庆帝见状,眼神里尽是森冷杀意。
“拖下去打!还有给太后制香料的那个侍女琥珀,一同审问!要是问不出什么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这话是对程让说的。
太后气得也是身体直抖。
能在她身边侍奉的人,都是经年的人,跟过她历经千难万险的。
可她万万没料到,临老了,还遭遇一个背叛!
她此时几乎可以笃定,这一些所有的局,都是来自上一代的恩怨。
或者说,是来自对于更高权利的渴望……
她们当嫔妃的,这一辈子争的,不就是那一个位置?
她看向崇庆帝。
“皇帝,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轻易放过!”
得知宫里出了先帝朝的余孽,忠王妃入宫探望太后,就连长期不见踪影的寅王妃都跟着来了。
寅王是个打小的药罐子,过得很是辛苦。
寅王妃嫁过去后,至今无儿无女,日子说不上好,却也算不得难过。
只是寅王妃一到太后宫中,第一件事情竟是当即泪洒慈安宫,长拜了下去。
“太后娘娘,求您救一救王爷!”
寅王妃也是真的没法子,否则不会求到太后这里来。
这突然的变故引得慈安宫内又是一阵侧目。
太后屏退了身边所有人,独独留了寅王妃在身边问话。
具体说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当日午后,千牛卫兵就包围了寅王府和万贵太妃的娘家万府。
万世子也被带入了宫中。
万贵太妃匆匆入宫。
慈安宫这日夜里灯火通明。
倚华宫,小银子带来皇帝的赏赐,赞扬杨佩宁提醒得当,替太后解难。
在清点赏赐时,他则低声对槐序说了慈安宫的状况。
“果如娘娘所料,那些药物上的事情,追根到底都查到了寅王的头上。可寅王病重多年,如何设计这些事情,寅王妃俨然便成了罪魁祸首!幸好娘娘反应及时,让忠王妃去劝了寅王妃入宫求见太后!小银子说,太后已经在质问万贵太妃关于当年之事,只是万贵太妃矢口否认与此事有关联,对于寅王妃所述万世子常常来往寅王府苛待寅王之事,也只挥泪说不知晓。”
说到此处,槐序满脸的复杂之色,“只是奴婢不理解,寅王不是万贵太妃的独子吗?怎么万贵太妃对寅王的遭遇一概不知呢?”
杨佩宁嗤笑,“哪里是不知,只是不闻不问罢了。”
很早的时候她就感到奇怪,为什么万贵太妃常常在宫宴出没,却甚少带上寅王妃。
后来从忠王妃口中得知,这婆媳二人关系并不好。
不是传统观念上的婆母为了拿捏儿媳妇而做恶的那种事情,而是二人之间简直如陌生人一般。
寅王妃苦不堪言,却因为出身卑微,不敢冒犯多言。
只能偶尔与忠王妃等妯娌见面时哭诉几句。
都是皇族亲眷,王妃们不敢拿着长辈的事情去说,因此寅王妃的苦也一直都是自己咽下的。
“只是因为寅王身子的缘故吗?”槐序仍然觉得困惑,“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啊,万贵太妃向来不都是慈和又仁爱的模样吗?怎么到了自家却是这样的德行。”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也难怪忠王妃只是劝了两句,寅王妃就直接冲进宫里头来求救来了。
“这些倒都是其次的,哪个人不是两副面孔?立场不同罢了。”扶桑插话,“只是到底是寅王府内的事情,万贵太妃也不算做了出格的事情,太后会为寅王妃作主吗?”
“若是家务事,太后自然懒得理会。可要是涉及到了朝政和皇嗣的事情,太后是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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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程让审问出了新东西来。
“陛下,有个宫女受不住刑罚招认了,只是大约是辗转了好几手,她不清楚背后的主子是谁,一会说是晟王,一会说是寅王,后来似乎还与庆王爷扯上了关联。”
晟王已死,寅王病重,却突然冒出个庆王与此事相关。
这种证词,向来是没用的。
可程让偏偏禀报了上来。
崇庆帝眼色幽深,笃定道。
“不会是庆王!”
太后才不管是不是庆王,崇庆帝都不是她的亲儿子呢,她如今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她这么大把年纪了都还费心对付她了!
“既然没有定论,庆王也不算清白,寅王府查的,庆王府为何查不得?”
崇庆帝和太后的争论隔壁间的万贵太妃本来不清楚,只是有人瞧瞧地将太后准备查庆王的事情告诉她……
她根本不知道太后和皇帝手里掌握了哪些证据,也无法判断太后只是猜测还是证据确凿……
“娘娘,万贵太妃招认了。”
这日傍晚,明仲传来消息。
“不仅是私藏禁药谋害嫔妃皇嗣的事情,还有皇后宫里导致陛下……都招供了。说是不满先帝朝时太后曾经苛待她的事情,记恨至今。只是她大约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亲儿子还需要活着,寅王当时被抬入宫了,听到的时候险些急病发作昏死过去。”
意料之中的事情,杨佩宁并不觉得奇怪。
“她也是真狠。”
“可不是嘛,”连明仲这样觉得自己心冷的人都觉得胆寒,“好歹是亲儿子呢,怎么半点不顾寅王的死活。这下真相大白后,寅王夫妇还不知要如何呢。”
槐序忍不住感慨,“寅王还真是命苦。一出生就带了病痛,一辈子汤药不离身的活到现在,没有子嗣便罢了,还要忍受来自外祖家的苛待欺凌,亲生母亲也不喜爱他,从未替他想过后路。”
“今日晨起寅王入宫的时候奴婢还见了一眼呢,瘦弱得厉害,跟竹竿儿似的。”
槐序向来是想到什么说到什么,当即又惊奇分享道:“不过要奴婢说啊,长街上惊鸿一瞥,奴婢总觉得寅王比庆王跟陛下还像亲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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