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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0章 断兰之脉,潮信将至
    青鸟臂弯里的账本"哗啦"滑下两本,他慌忙去接,青布袖口擦过苏若雪膝头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手中的碎布条簌簌抖动。"苏小姐,这"他喉结滚动两下,盯着那行"母姓兰,讳芷"的字迹,声音发涩,"林芷兰是我义母,断梭会最后一位明面执掌。

    二十年前日商要烧尽江南织谱,她带着活谱连夜往松江跑,会里兄弟追去时只看见她的绣鞋漂在黄浦江面。"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碎布条边缘的毛刺扎得指腹生疼。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等",想起母亲的绣袍总带着淡淡艾草香——原来那不是普通的熏香,是织工们防蚕病的法子。

    "你母亲没有跳江。"顾承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立在门框边,月白长衫沾着晨露的湿气,手里捏着本泛黄的《江南织谱》。

    见苏若雪抬头,他缓步走近,将书轻轻放在她膝头:"她是潜入地下,把明面的断梭会烧成灰烬,再在暗处重新织网。

    而你,"他指尖点过布条上"断梭第七代执灯人"的字迹,又覆上苏若雪冰凉的手背,"是苏家和兰家双脉合一的正统。"

    苏若雪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翻开《江南织谱》,夹页里突然飘出片碎纸——极细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兰枝易折,苏根深扎,合则火不灭"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这是父亲的批注?"她声音发颤,"他早知道母亲的身份?"

    "他不仅知道。"顾承砚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当年林芷兰被日商追杀,是你父亲以苏府少东家的身份替她顶了罪,在巡捕房关了三个月。

    出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求苏老爷去林家提亲。"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银梭,"苏老爷骂他昏头,他说'苏家养蚕,兰家织锦,根脉缠在一起,火才烧不尽'。"

    青鸟突然单膝跪地。

    他腰间的短刀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当年义母失踪前,塞给我半块梭形玉佩,说'若见苏姓女子持银梭来,便跪'。"他从怀里摸出块青玉佩,和苏若雪之前放在香案上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苏小姐,断梭会剩下的三百七十二人,都在等这一天。"

    苏若雪的银梭突然在掌心发烫。

    她望着青鸟泛红的眼尾,想起昨夜废墟里千台织机共鸣的轰鸣——原来不是地底下的回声,是断梭会的人藏在瓦砾下,用织机应和她的银梭。

    "吴淞口的夜潮,是他们给的投名状。"顾承砚蹲下来与她平视,指节轻轻叩了叩《江南织谱》,"但我们不能急。"他转头看向青鸟,"你想带兄弟去码头探路?"

    青鸟喉结动了动:"是。

    兰字梭会选在夜潮,必是怕走漏风声。

    我带十个兄弟扮作渔户"

    "潮声能掩机鸣,也能掩脚步声。"顾承砚打断他,"他们要的不是探查,是确认执灯人。

    若派外人去,他们只会当我们是来收编的军阀。"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垂丝海棠在风里摇晃,"若雪,你明日去染坊。"

    苏若雪一怔:"染坊?"

    "重制鸣蝉机的梭箱。"顾承砚转身时眼里有光,"当年断梭会用潮应机传递信号——潮涨三分,机鸣一声;潮满七分,机鸣三通。

    但这机子十年前就被日商烧了。"他从袖中摸出截蚕丝,在指尖绕成小圈,"我让人去丝行挑了最细的冰蚕丝,浸过竹沥水,在特定湿度下会发出和潮应机一样的蜂鸣。

    你把这弦嵌进梭箱,明日申时三刻,吴淞口的潮声里会多出一声机鸣。"

    "他们听得懂?"苏若雪捏着那截蚕丝,掌心的温度让蚕丝微微发亮。

    "他们等了二十年。"顾承砚替她把蚕丝收进锦囊,"就等这声机鸣,确认执灯人还在。"

    青鸟突然起身,把散在地上的账本一本本摞齐。"我这就去染坊备木料。"他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冲苏若雪笑了笑,"苏小姐,义母当年总说'执灯人要像灯芯,烧得越旺,照得越远'。

    您的眼睛,比她当年还亮。"

    门"吱呀"一声合上。

    苏若雪望着案头的《江南织谱》,封皮上沾着父亲的墨迹,突然想起昨夜顾承砚说的"带他们走到战火烧不到的地方"。

    她摸出银梭,在阳光下,梭身上的水痕竟映出细小的织纹——那是母亲的手,是父亲的字,是断梭会三百七十二双等待的眼睛。

    第三日的黄昏来得很快。

    苏若雪站在顾宅顶楼,望着西边的火烧云把黄浦江染成金红色。

    她怀里的梭箱用蓝布裹着,能清楚摸到里面蚕丝弦的震颤。

    楼下传来顾承砚的声音:"码头的渔户说,今夜潮信比往日早半个时辰。"

    她低头整理衣襟,银梭在胸前轻轻晃动。

    风掀起窗纱,带来远处江轮的汽笛,混着若有若无的机鸣声——那是染坊里,青鸟带着工匠们在调试最后一根蚕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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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雪。"顾承砚的手覆上她后背,"你记得我教你的潮信口诀么?"

    "潮起听机,潮满应梭。"她转身对他笑,鬓边的珠花在暮色里闪着微光,"等潮声盖住机鸣时,我就知道他们来了。"

    顾承砚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

    楼下传来车夫的吆喝,是去吴淞口的黄包车到了。

    他望着她抱着梭箱下楼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在废墟里,苏若雪的银梭与铜签共鸣时,月光落在她发间,像极了《江南织谱》里画的"灯芯草"——最普通的草,却能在黑夜里燃成一片星火。

    江风卷着咸湿的水汽扑进院子。

    顾承砚摸出怀表,指针正指向酉时三刻。

    他望着苏若雪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转身走进书房,将《江南织谱》锁进檀木匣。

    匣底压着张地图,江浙交界处的山区被红笔圈了又圈——那是他这些日子翻遍航运记录、问遍老船工,找到的能藏千台织机的地方。

    窗外,归巢的乌鸦掠过天空。

    顾承砚推开窗,隐约听见江面上传来第一声潮鸣。

    他望着西方渐沉的落日,低声道:"该来了。"第三日的黄昏裹着咸腥的江风漫上吴淞口。

    苏若雪抱着蓝布裹的梭箱踏上旧灯塔石阶时,靴底沾了层薄潮,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洇出浅灰的痕。

    塔门年久失修,推的时候"吱呀"一声,惊起几只栖息的鸥鸟,扑棱棱掠过她发顶,翅尖带落几片陈年蛛网。

    塔心的石台蒙着厚灰,她用袖口擦了擦,将梭箱轻轻放下。

    指尖刚触到箱扣,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承接顾承砚筹划的局。

    前日在染坊调试丝弦时,他站在织机后,手把手教她如何控制竹沥水的浓度;昨夜在顾宅顶楼,他把潮信口诀写在她掌心,说"若雪,你才是这局的魂"。

    此刻江潮声渐涨,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混在浪里,一下一下,和丝弦震颤的频率对上了。

    "嗡——"第一声清鸣破了暮色。

    丝弦在湿度里舒展,像根细针挑开雾幕。

    苏若雪垂眸盯着弦尾的银梭坠子,那是母亲绣袍上拆下来的,此刻正随着震颤轻叩箱壁,发出细碎的响。

    第二声鸣起时,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腹磨得她生疼,说"等梭鸣三声,你就知道自己是谁"。

    第三声尾音未落,她突然闻到风里多了股艾草香——和母亲绣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机鸣,不是虫鸣。"

    沙哑的男声从塔外传来。

    苏若雪抬头,就见江雾里浮着七艘乌篷船,船身无灯,像七片浮在浪上的黑叶子。

    船头立着黑衣人,袖口绣半枚断裂织梭,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为首老者踩着船舷跃上来时,她看清他眼角的刀疤——从眉骨直劈到下颌,像道裂开的旧缝。

    "你既知'潮应三鸣',可解其意?"老者的目光扫过她胸前的银梭,像刀在试刃。

    苏若雪的指尖抵住梭箱边缘。

    顾承砚说过,断梭会最忌被人牵着走,要反客为主。

    她深吸口气,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先母兰芷,可曾留下信物?"

    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

    刀疤随着面部抽动,在暮色里扭成条狰狞的虫。

    他伸手入怀时,苏若雪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的闷响——若这老者掏不出信物,顾承砚的计划就要折在这里;可若他掏得出她不敢往下想。

    一枚银梭"当啷"落在石台上。

    梭身刻着个"芷"字,笔画细如蚕丝,却深嵌进金属里,像是用指甲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苏若雪摸出怀里的碎布条,那是从母亲绣袍上撕的,边缘还留着焦痕——二十年前日商纵火时,父亲从火场抢出来的。

    她将布条覆在银梭背面,布角的织纹与梭背的刻痕严丝合缝,像两片被岁月掰开的茧,终于又粘回一处。

    老者突然单膝跪地。

    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苏若雪一颤,就见他身后七艘船上的黑衣人齐刷刷拜倒,江风掀起他们的衣襟,露出腰间清一色的梭形短刀。"断兰归位,织脉重光!"沙哑的、年轻的、带江浙口音的声音混在一起,撞碎了潮声。

    苏若雪这才发现,他们的膝盖都压着船舷,竟没溅起半滴水花——二十年蛰伏,连跪姿都练得像块沉进江底的石。

    "苏小姐。"老者抬头时,刀疤里渗着细汗,"当年夫人跳江前,把半块梭佩塞给我,说'若见苏姓女子持银梭来,便跪'。

    我跪了二十年,今日才知道,夫人没跳江,是去织更密的网了。"他从怀里摸出卷油纸,塞到苏若雪手里,"这是夫人临终前画的,说'等执灯人来,告诉她,火种藏在染坊废井、码头铁仓、纱厂地窖'。"

    苏若雪捏着油纸,能摸到里面凹凸的墨迹。

    江风突然大了,吹得灯塔顶的破窗"哐当"作响,她这才想起顾承砚说的信号——三盏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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