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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98章 梭影钉窗,魂归织脉
    王慎言的腿肚子开始打颤。

    他仰头盯着老槐树枝桠间那枚断梭,月光在梭身上割出冷白的棱线,与十五年前东京工大实验室里的场景重叠——消毒水混着机油的气味钻进鼻腔,山本命他用喷灯灼烧"鸣蝉机"铜轴时,飞溅的火星也曾这样刺得他睁不开眼。

    当机轴发出濒死的哀鸣,那枚飞梭破空而出时,他分明亲眼看着它钉进实验室的橡木墙,怎么会出现在顾家后院?

    "他们还活着?"他喉咙里挤出的气音撞在院墙上,惊得瓦檐下的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后腰的冷汗浸透粗布短打,贴在老槐树皮上像块冰,他突然想起苏掌柜咽气前那句被织工们传得神乎其神的遗言:"断梭鸣,内鬼现"。

    此刻梭尖震颤的嗡鸣,竟与他腕间暗红烫痕下的血脉同频跳动,像根细针直扎进太阳穴。

    顾承砚是在卯时三刻叩响恒裕隆大门的。

    门房睡眼惺忪来开门,他递上的拜帖还带着顾家印泥的朱砂香:"劳烦通传,顾某特来探望王掌柜,昨日听伙计说您旧疾犯了。"

    王慎言正对着铜镜往眼周抹米浆,听见通报时手一抖,瓷瓶"啪"地摔在地上。

    他盯着镜中自己青黑的眼窝,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昨夜翻墙回来时被狗吠惊了魂,又守着炭盆烧了半宿胶卷,此刻哪像旧疾发作,倒像被抽干了三魂七魄。

    "顾少东家快请。"他强撑着迎出来,茶盏在案上磕出脆响,"不知"

    "王掌柜这气色,倒像熬了整宿。"顾承砚落座时故意扫过炭盆里未燃尽的纸灰,袖中指尖轻轻叩了叩,"若雪说您从前最疼她,昨日听她提'七夜织',我便央着她连夜抄了定本。"他从青布包袱里取出一本新印的《江南织谱》,封皮用靛蓝棉纸包着,墨香混着淡淡蚕丝的暖,"特来送您一份。"

    王慎言的手指刚触到书脊就缩了回来。

    他记得昨夜在炭盆前烧的"伪录"——那是山本要他伪造的苏掌柜"临终手札",扉页上那句"匠魂在人,不在书"是他亲手摹的苏掌柜笔迹。

    此刻翻开眼前这本,靛蓝封皮下赫然印着同样八个字,墨迹未干,还带着苏若雪惯用的沉水香。

    "这"他喉结滚动,书页在指间簌簌作响,"顾少东家这是"

    "王掌柜可知'七夜织'为何叫七夜?"顾承砚端起茶盏,瓷盖刮过水面的轻响里藏着刀锋,"第一夜理经,第二夜分纬,第三夜对花,第四夜试机,第五夜调梭,第六夜织魂,第七夜"他突然放下茶盏,"验鬼。"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带着三个穿工装的伙计撞开院门时,王慎言正被这两个字钉在椅子上。"恒裕隆机务科涉嫌私藏违禁机件!"青鸟亮出身侧的铁盒,里面是半枚从顾家后院砖下挖出的铜齿轮,"顾少东家有工部批文。"

    "你们这是"王慎言扑过去要拦,却被伙计架住胳膊。

    他望着青鸟带人冲进机务科,听着木柜被撬开的脆响,喉间泛起铁锈味——昨夜烧胶卷时太急,有半卷卡在炭盆缝隙里,此刻正被青鸟用镊子夹出来。

    "显影。"顾承砚接过残片时,指腹擦过上面未燃尽的银盐颗粒,"山本要的'鸣蝉机'全图,还有你腕间烫痕对应的共振参数。"他转向王慎言,后者正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瘫在地上,"苏伯父当年没杀你,是信你说要做'双面织工'——一面给日商递假消息,一面护着织脉火种。"

    苏若雪接过残片时,指尖轻轻抖了一下。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显影后的图纸泛着冷光,像条盘着的毒蛇。"原来他说的'为织工谋生路',是把魂都卖给了机器。"她望着王慎言腕间的暗红烫痕,想起小时候这人为她买糖人的模样,"我爹总说,织工的魂在梭子上,可他"

    "他的魂被'鸣蝉机'吃了。"顾承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残片传来,"但你的魂在。"

    夜色渐深时,苏若雪站在顾家老织坊门前。

    她怀里的残片还带着顾承砚掌心的余温,老木门上的铜环被风撞得轻响,像极了当年父亲摇着铜铃喊她去看新织机的声音。

    她摸出怀里的钥匙,月光落在锁孔上,映出里面积了十年的灰尘——但没关系,有些东西,该醒了。

    苏若雪的指尖在铜锁上顿了三秒。

    十年前她最后一次推开这扇门时,父亲正俯身在鸣蝉机前调试梭床,说要织一匹"能照见人心"的锦缎。

    如今锁孔里的灰沾在指腹上,像极了那时他沾着丝绒的手,轻轻拍她发顶的触感。

    "吱呀——"

    老木门的叹息里,霉味裹着极淡的檀木香涌出来。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鸣蝉机庞大的铸铁机身,那些她儿时数过无数次的齿轮、梭道、经轴,此刻都蒙着薄灰,却在她踏进去的瞬间,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了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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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攥紧怀里的残片,那是从炭盆里抢出的半卷胶卷,显影后能看清"鸣蝉机改良图"的轮廓。

    王慎言的烫痕、山本的密令、父亲临终前"断梭鸣,内鬼现"的遗言,此刻全在她掌心发烫。

    "该醒了。"她对着古机低语,将残片轻轻按进传动槽——那是父亲当年专门为存放机秘设计的暗格,形状恰好能嵌住胶卷残片。

    金属咬合的轻响里,鸣蝉机突然震颤起来。

    最顶端的梭道率先动了,一根银白丝线"铮"地绷直,在月光下拉出半弧银辉。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整台机器像被注入了活气,齿轮开始缓缓转动,梭子在经轴间穿梭的速度越来越快,带起的风掀起了苏若雪鬓角的碎发。

    "若雪!"顾承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急切。

    他本要跟进来,却在门槛前顿住——此刻的鸣蝉机太像活物了,月光穿过飞梭织出的网,在墙上投下流动的光纹,而苏若雪站在光网中央,眼底映着比月光更亮的东西。

    "听!"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发颤。

    嗡鸣声里,有另一种声音渗了出来。

    像是隔着层水,又像是被埋在丝团里的细语,渐渐清晰:"慎言非恶,是迷若见断梭钉窗,便是同门归来代我告诉他,火未灭,只是藏进了线里"

    苏若雪的眼泪砸在胶卷残片上。

    这是父亲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沙哑,像从前她熬夜跟织机时,他端来的那碗银耳羹里浮着的枣香。

    十年了,她以为父亲最后留给她的只有染血的梭子和"守好织脉"的遗言,原来他早把真话藏进了机器的心跳里。

    顾承砚的拇指擦过她眼角,触到一片湿热。

    他望着鸣蝉机仍在转动的梭子,突然明白苏父说的"织魂"是什么——不是机器,不是图纸,是这些被岁月埋住的、温热的信任。

    三日后的清晨,王慎言站在顾家绸庄门口,手里攥着顾承砚送的锦匣。

    匣里是新纺的"月白缎",丝线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像极了他十二岁第一次摸织机时,师傅说的"织工的魂要像丝,软却不断"。

    "顾少东家,我想回苏州老家。"他声音发涩,腕间的暗红烫痕在粗布袖口下若隐若现,"机务科的账册我都理清楚了,没动过顾家一两丝。"

    顾承砚没接话,只是指了指他怀里的锦匣:"打开看看。"

    王慎言的手指在匣扣上抖了抖。

    掀开盖子的瞬间,他猛地屏住呼吸——匣底垫着层薄丝,上面躺着枚梭子,正是昨夜他在顾家后院老槐树上见到的那枚断梭!

    "苏伯父说你是'迷',不是'恶'。"顾承砚的声音放得很轻,"织工的手,该摸梭子,不该摸密电码。

    这枚梭子,是苏伯父留给你的。"

    王慎言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码头,看着最后一叠密电本在火里蜷成黑蝶,突然觉得腕间的烫痕没那么疼了。

    此刻他摸着断梭的棱线,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苏掌柜带他去看钱塘江潮,说"潮水退了会再来,织工的魂也一样"。

    "谢顾少东家。"他将断梭小心收进怀里,转身时背影像突然直了些,"若有一日"

    "顾家织坊的门,永远为织工开着。"顾承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转身时正撞进苏若雪的目光。

    她手里捧着个青瓷瓶,瓶里插着束野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青鸟刚来说,昨夜藏书楼又被人瞧了。"她将野菊递过去,花下压着半枚生锈的织梭,"但这次没踩碎瓦片,窗台上多了这个。"

    顾承砚接过织梭,在阳光下眯眼细看。

    梭心刻着极小的"兰"字,笔画是老织工特有的"回锋",跟苏父手札里的笔意有七分像。

    "断梭会。"他抬眼时眼底亮了,"苏伯父提过的'双承',或许不只是你我。

    当年他跟林芷兰创办断梭会,说要'把织脉火种藏进民间',现在"

    苏若雪轻轻抚过织梭上的锈迹。

    她记得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双承"是"承旧脉,启新章",却没说过"新章"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半枚旧梭,一束野菊,像暗夜里递来的火种。

    她将野菊重新插回瓶中,花瓣在风里轻颤。

    一片叶尖扫过她手背,她突然顿住,凑近细看——叶脉背面,用极细的墨笔写着一行小字:"七夜已过,第八夜,我在闸北老机厂等你。"

    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照在她微颤的睫毛上。

    她将那片叶子轻轻折起,放进胸口的丝囊里,那里还装着父亲的遗言残片,和顾承砚送她的定情银梭。

    "七夜已过"她对着晨光低语,声音轻得像丝絮,却在空气里荡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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