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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2章 断线风筝,逆风传音
    密室里的煤油灯结了灯花,噼啪一声爆亮,将顾承砚的影子在墙上扯长三寸。

    他背着手站在檀木书案前,半页风筝图被镇纸压得平整,断裂的引线处泛着毛边,像道未愈的旧伤。

    "这不是求救。"他指节叩了叩"线未断"三个字,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若真是走投无路,该画断翅的鸟,或者沉底的鱼。"

    苏若雪站在他身侧,月白衫子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她将茶盏轻轻搁在案角时,青瓷与木面相碰的脆响里,混着极轻的叹息:"三年前父亲出事那晚,师兄阿元守在码头。"她指尖抚过风筝尾端的丝缕纹路,"他从小在织坊长大,扎的风筝能带着信鸽飞三十里——父亲总说,'阿元这手活,比电报机还准'。"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记得苏伯的殉职报告里确实提过,有个贴身弟子在转移物资时"遇袭失踪",当时租界巡捕房送回半块带血的工牌,家属连尸骨都没见到。

    他转身抓起案头的牛皮纸卷宗,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模糊的照片——是个穿粗布短打的青年,眉骨高耸,右耳缺了小半,正是苏若雪说的"阿元"。

    "青鸟。"他突然开口。

    守在门后的男人应声上前,腰间短刀的铜环轻碰门框,发出细碎的响。

    他递来的新卷宗边角还带着潮意,显然是刚从防潮柜里取的:"苏州河沿岸,恒丰、福源、锦记三家丝厂,近半月每逢初一、十五,凌晨两点会飘二胡声。"他翻开其中一页,指腹划过用红笔圈起的笔录,"巡捕房记成'流民扰民',但厂子里的老织工说"

    "琴声一起,织机的梭子会自己动。"苏若雪接得极快,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父亲教过,老织机的木架结构像个空箱,能把声音拢住。

    若有人用特定频率拉琴"

    "等同于用声波当电报码。"顾承砚的指尖重重敲在卷宗上,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半滴,"《绣娘谣》我听过,原调是'哆来咪发嗦',变调后每句结尾多了个'咪'——那是摩尔斯电码里'·'的长度。"他突然抓起风筝图往苏若雪面前一送,"阿元失踪前,是不是在研究用丝弦传导震动?"

    苏若雪的手猛地攥紧了袖口。

    她想起小时候蹲在染坊看师兄扎风筝,阿元总说"丝线比铜线灵",因为蚕丝的韧性能把震动带得更远。

    她转身从书橱最上层抽出本《江南织谱》,书页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章,泛黄的纸页上赫然画着:用细竹扎成菱形骨架,蒙蚕丝绷子,再涂一层"遇震显纹"的胶液——正是父亲笔记里写的"听风器"。

    "若用风筝当共振膜。"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图谱上的注脚,"放飞到厂区上空,丝弦系在织机的梭子轴上"

    "就能把空中的声波转成织机的震动。"顾承砚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抄起桌上的铅笔在风筝图背面快速勾画,"竹骨要选三年生的雷竹,轻且韧;蚕丝得用双宫丝,两根并成一股才够传震;胶液"他抬头看向苏若雪,目光灼灼,"苏伯的秘方,是不是用鱼鳔胶掺松烟墨?"

    苏若雪点头时,发间的珍珠簪子晃了晃:"墨里加了磁石粉,遇特定频率会析出颗粒,在膜面留下纹路。"她忽然握住顾承砚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阿元要是还活着,他一定知道——"

    "他在等我们接信号。"顾承砚截断她的话,却反手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煤油灯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指节上,照见他腕间那道淡白的旧疤,是三年前为救苏若雪被日商手下砍的。

    他转向青鸟,声音陡然冷硬如刀:"去七子坊,找阿九——他跟苏伯学过丝绷,手最稳。"

    青鸟应了声,转身时又被顾承砚叫住。"胶液要熬三遍,每遍加七滴松节油。"顾承砚从怀里摸出个雕着梅纹的檀木盒,"这是苏伯当年给我的,说'紧要关头再用'。"他将盒子塞进青鸟掌心,"告诉阿九,膜面要绷得比胡琴的蛇皮还紧——松了传不了震,紧了会绷断。"

    苏若雪忽然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木窗。

    夜风吹进来,掀动她鬓边的碎发,也掀起书案上的风筝图。

    断线的风筝在风里打了个转,"线未断"三个字正好朝上,像句无声的誓言。

    "后半夜有雾。"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苏州河的雾能笼住半里地,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顾承砚走到她身后,望着她被月光勾勒的侧影。

    他想起三天前展会上,她带着账房姑娘刮去织机锈迹时,指尖被铁片划破也没吭一声;想起上个月日商往顾氏染缸投毒,她蹲在染坊守了整夜,用草木灰一点点中和毒素。

    此刻她的背影依然纤瘦,却让他想起老家山上的竹——看着柔,风再大也折不断。

    "青鸟。"他转身时声音轻了些,"听风鸢做好后,你带两个可靠的兄弟。"他指了指桌上的防水油布包,"里面有苏伯留下的信号本,《绣娘谣》变调对应的电码都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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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鸟将油布包往怀里一揣,短刀的刀柄在月光下闪了闪。

    他推门出去时,风卷着片梧桐叶飘进来,落在风筝图上,正好盖住"人在飞"的"飞"字。

    密室里重新静下来。

    苏若雪拾起那片叶子,突然轻声道:"要是阿元真的"

    "他在飞。"顾承砚打断她,伸手将风筝图小心收进铜匣,"断线的风筝不是没了方向,是在等风。"他合上铜匣时,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而我们,就是那阵风。"

    窗外的雾更浓了,像团化不开的墨。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在雾里散成细碎的响。

    顾承砚走到窗前,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苏州河,嘴角慢慢勾出抹笑意。

    密室门被轻轻推开,青鸟的身影在雾里成了团模糊的影。

    他怀里抱着个用蓝布裹着的长条,竹骨的轮廓透过布料印出来,像只蓄势待飞的鸟。

    "听风鸢好了。"他的声音混着雾的潮气,"阿九说,这是他扎过最'精贵'的风筝——丝弦比头发丝还细,膜面绷得能弹响。"

    顾承砚接过蓝布包,指尖触到竹骨的凉,又触到丝弦的韧。

    他望向青鸟,后者眼里跳动着和三年前初次见面时一样的光——那是种找到方向的光。

    "去废栈桥。"他将蓝布包塞进青鸟怀里,"雾大,巡捕房的探照灯照不清。"他指了指远处河面上浮动的黑影,"锦记丝厂的老织机就搁在栈桥下,梭子轴上有我让人刻的'承'字标记。"

    青鸟点头,转身融入雾中。

    他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根绷直的弦。

    苏若雪走到顾承砚身边,望着那团渐远的黑影,轻声道:"要是阿元真的在"

    "他会看见的。"顾承砚握住她的手,"就像三年前,我们在展会上刮去锈迹,让老织机露出'苏记'刻痕——有些东西,藏得再深,总会有人看见。"

    雾更浓了,连月亮都成了团模糊的白。

    但顾承砚知道,在苏州河的某个角落,有只断线的风筝正在等风。

    而此刻,他手里的这只"听风鸢",即将带着他们的回应,飞向那片迷雾。

    夜雾漫过苏州河时,青鸟的布鞋尖正抵着废栈桥锈蚀的铁栏。

    他裹紧蓝布包贴住胸口,听着脚下木板发出的细碎呻吟——这桥荒废十年,却因离锦记丝厂后墙仅三十丈,成了今夜最佳的风筝锚点。

    "丝弦要绷直,别让雾水浸了胶膜。"顾承砚的叮嘱在耳边滚过,青鸟的手指本能地抚过布包凸起的竹骨。

    他猫腰绕过横倒的缆绳桩,月光从雾隙漏下时,正照见铁桩根部刻着的"承"字——和顾承砚说的分毫不差。

    风筝展开的刹那,雾里浮起丝弦的嗡鸣。

    竹骨在风里打了个旋,便稳稳窜上半空,像支被雾裹住的箭。

    青鸟蹲在铁桩后,看着那抹淡青的影子没入浓雾,这才摸出怀表——子时三刻,离两点还差一个时辰。

    密室里的座钟摆得极慢。

    苏若雪捏着放大镜的手沁出薄汗,镜片在煤油灯下反着光,将风筝膜面的纹路放大成蛛网。

    顾承砚站在她身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胶膜上松烟墨的微苦。

    "来了。"

    极轻的一声,混着窗外突然炸响的更梆子。

    苏若雪的睫毛猛地一颤——膜面上原本静止的墨粒正在蠕动!

    她俯得更低,放大镜几乎贴上纸面,见那些深灰的小点随着空气震颤,竟慢慢勾出断续的线痕。

    "哆咪发"她低喃着,指尖在《七音调机法》上快速划动。

    顾承砚看见她后颈的碎发被呼吸带得轻颤,像只振翅的蝶。

    当最后一个"嗦"音消散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十六字——南厂伪修,油路藏毒,七子当避,信在风筝。"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抓起桌上的地图,红笔在"南市油料中转站"上重重圈了个叉:"原计划要经停这里取柴油,日商却在油路下毒"他抬眼时,眼底燃着簇火,"若雪,立刻通知运输队改走吴淞口,让老周把备用油桶提前三天浸碱水——他们要毁的不是物资,是我们的工业火种。"

    苏若雪转身时,发簪上的珍珠磕在桌角,"当啷"一声脆响。

    她抓起电报机的钥匙,手指却在按下前顿住:"那'信在风筝'"

    "他们用风筝传信,我们就用风筝回信。"顾承砚抽出抽屉里的竹篾,"让阿九连夜扎十只沙燕风筝,骨架里嵌蜡封药膜——内容就写'经纬社三日后转移至闸北面粉厂'。"他的拇指碾过竹篾的毛刺,"日商的断线人能听我们的音,自然也会信我们的谎。"

    三日后的法租界巡捕房里,霉味混着劣质烟草味直往鼻腔里钻。

    被按在长凳上的流浪艺人浑身筛糠,破棉袄肩头还沾着琴松香:"小的就图俩铜子儿广生洋行的先生说,每月初一十五拉《绣娘谣》变调,其他一概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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