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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8章 父字藏图,谱中有火
    苏若雪捧着那张薄如蝉翼的油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另一只手从衣襟里摸出个褪色的绢包,里面躺着半封旧信——是父亲病中给她写的最后家书,墨迹因药汁浸过有些晕染,却仍能辨出清瘦的颜体。

    "砚哥哥你看"她的声音发颤,将油纸与旧信并在烛火下。

    跳动的光映得她眼尾泛红,"起笔的顿挫,收锋的回环和阿爹写'雪'字时一模一样。"

    一滴泪砸在油纸上,晕开极小的水痕。

    顾承砚伸手替她拭去,指腹触到她发烫的脸颊。

    他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像春蚕食叶般细碎,又像要把这十年的思念全吐出来。

    "去取织谱。"他轻声说,"按昨晚说的法子。"

    苏若雪转身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落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她却像没听见,三步并作两步奔进里间,再出来时怀里抱着本半旧的线装书,封皮上"江南织谱"四个字已被摩挲得发亮。

    顾承砚接过书,指尖扫过封脊的磨损处——原主从前胡闹,曾拿这书垫过牌桌。

    他心里一揪,将书轻轻放在案上。

    苏若雪已取来铜壶,倒出半盏冷蜡汁:"阿爹说过,冷蜡要调七遍,每遍隔三刻"

    她的手稳了些,用细笔蘸着蜡汁,沿着残页背面的纹路薄薄涂了层。

    顾承砚划亮火柴,火焰在蜡层下缓缓游走。

    突然,苏若雪轻呼一声,笔"当啷"掉在桌上——蜡层融化的地方,原本书纹里的缠枝莲纹竟微微凸起,在火光下投出淡金色的影子。

    "是图!"她扑过去,鼻尖几乎要贴上书页。

    顾承砚也凑过来,就着烛火看清那些细如发丝的线条:分明是台织机的构造图,连齿轮咬合的角度都标得清清楚楚。

    更让他心跳漏拍的是图旁一行小字:"轴承三斜,省钢非省心"——这是他在现代给学生改图纸时,总爱用的批注。

    "这"他喉结动了动,"是我上个月教陈掌柜改良织机时写的暗记。"

    苏若雪猛地转头看他,眼里的泪还没干,却亮得惊人:"阿爹十年前就写下了这些?"

    顾承砚没说话。

    他想起前日在仓库翻出的旧账册,苏父最后一次登录的日期是"癸亥冬",而油纸上的落款正是"癸亥冬,父字"。

    原来那个总在他面前说"守艺如守节"的老裁缝,早把算盘打到了十年后——他故意让伪图流传,却把真技藏在最没人注意的织谱纹饰里。

    "再试其他页。"他抓起苏若雪的手,"逐页试。"

    这一试就是整夜。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窗棂时,案上已摊开四张隐图:除了织机构造,还有冷蜡秘方改良版、双印错位水波纹生成法,甚至织机防逆向拆解的机关图。

    苏若雪的指尖在"冷蜡秘方"四个字上停留,突然低笑一声:"阿爹总说我调的蜡汁火候不够原来他早留了改良法子。"

    顾承砚摸着最后一张防拆机关图,指腹触到书页上极浅的凹痕——那是苏父用针尖刻下的:"真技若现,必待同心人。"他突然明白,为何山本拿了那么多伪图,东纺的织机总比顾氏慢半拍。

    原来苏父设下的不只是技术,更是一道"防火墙":没有冷蜡和水验的法子,就算拿到图谱,也不过是张死图。

    "该把这些图用起来了。"他将所有隐图重新用冷蜡覆盖,"守纹会的人,该见见真东西了。"

    守纹会的小祠堂里,陈掌柜的旱烟杆敲得桌沿咚咚响:"顾少东家说要把织谱真本给咱们看?"周老板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可这要是传出去"

    "传不出去。"顾承砚站在供桌前,身后是用红绸盖着的《江南织谱》,"每人只准看一炷香,由苏姑娘亲自翻页。"他看向苏若雪,她正垂眸整理案上的线香,耳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她记图的本事,比咱们都强。"

    锦云斋的绣娘春桃挤到最前面,盯着红绸咽了口唾沫:"顾先生,咱们发的师承誓言"

    "那是护身符。"顾承砚拍了拍她的肩,"你们护着织谱,织谱护着咱们的饭碗。

    等东洋人再拿伪图来压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屋子发亮的眼睛,"咱们就拿真本事,砸了他们的算盘。"

    散会时,青鸟抱着个黑皮本子凑过来:"先生,东纺的船"

    "先记着。"顾承砚打断他,视线落在苏若雪身上——她正踮脚收最后一炷香灰,发梢沾了点香灰,像落了层薄雪。

    他突然想起昨夜她趴在案上看隐图的模样,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说:"阿爹要是知道,他藏的图能救这么多人"

    "青鸟。"他转身时语气轻了些,"明日去码头查查,东纺最近是不是有货船靠岸。"

    青鸟低头记着,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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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承砚没注意到他微抿的嘴角。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落在祠堂的飞檐上。

    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混着弄堂里卖粢饭糕的吆喝,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上海滩的晨雾。

    青鸟的布鞋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他掀开门帘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砚盟章程》哗哗翻页。

    顾承砚刚批完最后一叠染坊的账册,抬眼便见这青年额角挂着薄汗,黑皮本子在掌心攥出褶皱。

    "东纺的人把仓库烧了。"青鸟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码头卸货区的铁皮房,昨夜子时着的火。

    我混在救火队里看了——烧的全是带'磷火'水印的图纸。"他翻开本子,露出几行潦草字迹,"投诚的技师说,山本发现伪图不管用,改主意了。"

    顾承砚的笔尖在"守纹会"三个字上顿住,墨汁晕开个小团。"怎么改?"

    "收买老织工的后代。"青鸟指节叩了叩本子,"许现大洋,许去日本学新织机,就为换几句'祖传口授'。"他声音发闷,"今早我在十六铺听茶,有个小赤佬说,东纺的福利社最近总往弄堂里塞米包,说是'慰问故去织工家属'。"

    顾承砚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颌。

    苏若雪端茶进来时,正看见他眼里浮起冷光——那是她熟悉的"破局"眼神,像从前他站在讲台上,说"商业战争里,最锋利的武器是人心"时的模样。

    "若雪。"他接过茶盏,指尖擦过她手背,"去印《寻匠令》。"

    苏若雪垂眸看他在信笺上写字,狼毫扫过"回纹锁边三代师承"时,笔锋突然重了些。"以'苏家正统'名义发。"他搁下笔,"你阿爹的手艺,该让全上海的织娘知道,不是锁在匣子里的死物。"

    她望着信笺上自己的名字,喉间发紧。

    十年前阿爹咳着血教她盘账时,总说"苏家的印在袖片里",可此刻她突然明白,那些浸透蚕桑香的指节,早把传承种在了更鲜活的地方。

    三日后的守纹会祠堂挤得水泄不通。

    顾承砚站在供桌后,看着穿蓝布衫的老妇攥着孙儿的手挤进来。

    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怀里紧抱着本破布包着的旧书,布角磨得发亮,露出底下泛黄的纸页。

    "顾先生。"老妇的声音带着沙,像被岁月磨过的纺锤,"我家男人是苏师傅早年带的学徒,走得早。

    这孩子他阿爹临去前说,要把当年苏师傅教的'冷蜡'法子传下来。"她抹了把眼角,"我不图钱,就想让苏师傅的手艺"

    话没说完,那孩子已捧着手札递上来。

    顾承砚接过时,指尖触到书脊上细密的针脚——是用织机废线缝的,和苏若雪补账册的手法一模一样。

    翻开第一页,墨迹斑驳的字撞进眼里:"冷蜡七分蜂、三分松脂,熬时需看火候如看星,星子落尽,蜡色转金"

    "阿砚!"苏若雪突然抓住他手腕,声音发颤。

    她凑近些,眼尾的泪在晨光里闪:"这是阿爹的批注!

    当年他教我调蜡,总说'蜂蜡性软,松脂添骨',和手札里写的"

    顾承砚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有个极小的"苏"字押脚,笔锋的顿挫和昨夜苏若雪展给他看的残页分毫不差。

    他抬头时,正对上老妇浑浊的眼——那里面映着的,是三十年前某个冬夜,苏父举着油灯,给冻得发抖的学徒们熬热粥的影子。

    "婆婆。"他弯腰把孩子抱上供桌,"这手札,我替守纹会收着。"老妇刚要推辞,他已从袖中取出个黄绢包,"但苏师傅的手艺,该还给真正守着它的人。"他打开包,露出卷着的隐图,"这是织机改良图,拿回去给孩子看。"

    祠堂里突然静了。

    不知谁先喊了声"好",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掌声。

    锦云斋的春桃抹着眼泪喊:"顾先生说得对!

    咱们的手艺,不是藏在谱子里的死物!"周老板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我家染坊腾间屋,专门教小囡学锁边!"

    顾承砚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苏若雪趴在织谱前说的话:"阿爹要是知道"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苏家之技,不在匣中,不在印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妇怀里的孩子,扫过春桃染着靛蓝的手指,"在千家万户的织机声里,在阿爹教过的学徒的孙子手里。"

    《申报》的头条第二天就贴满了弄堂:"一谱藏火种,万家续经纬"。

    顾承砚摸着报纸上的铅字,听见窗外传来"卖报——卖报——"的吆喝,混着隔壁染坊飘来的蓝草香。

    当夜,他在书房重读《砚盟章程》,笔尖悬在"守纹者,非守一印,乃守千匠之心"后,突然落下去:"火可焚物,不可焚心;印可重刻,不可欺师。"墨迹未干,门帘被轻轻掀起,苏若雪抱着《江南织谱》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的凉。

    "阿砚。"她坐在他身边,指尖抚过谱封面的"双蝶绕砚"纹,"父亲临终前说'印在你娘的嫁妆匣里'"她抬眼,眼里有星子在晃,"我今早翻了母亲的旧箱子,里面没有袖片,只有这本谱。"

    顾承砚的手指顿在章程上。

    他突然想起苏若雪小时总爱趴在织机旁,看母亲飞梭走线;想起苏父在病榻上,把谱塞给她时说的"好好守着"。

    原来所谓"印",从来不是块铜铁,是母亲织机上的梭,是父亲染缸里的蓝,是眼前人发间的蚕花香。

    他正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青鸟的声音透过门板撞进来,带着少见的紧绷:"先生!

    杨树浦码头"

    顾承砚拉开门,见青鸟额角的汗比三日前更重,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纸。

    纸边还沾着水,字迹被泡得模糊,却能勉强辨出几个字:"谱已入局,火将逆"

    夜风卷着黄浦江的潮气灌进来,吹得案头的《砚盟章程》哗哗翻页,最后一页停在刚写的那句"不可欺师"上。

    顾承砚盯着青鸟手中的残纸,听见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像根生锈的针,扎破了上海滩今夜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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