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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2章 贾元春浮沉录
    深宫高墙内,一盏孤灯在凤藻宫摇曳不定。贾元春斜倚在绣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贤德妃”的金匾。这匾额是皇上亲赐,本该是荣耀的象征,此刻在昏暗烛光下却泛着冷冽的光。

    “娘娘,该用药了。”贴身宫女捧着药碗轻声提醒。

    元春恍若未闻,目光穿过雕花窗棂,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被迫离开贾府的自己。那时她才十六岁,一顶宫轿将她抬入这深宫大院,从此与亲人天涯两隔。

    “今日是初几了?”她忽然问道,声音嘶哑。

    “回娘娘,已是腊月二十三了,再过几日便是除夕。”

    元春微微颔首,眼角渗出泪来。她想起自己正是元月初一所生,故名“元春”。那时全家都道她命好,生在这样一个吉日,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如今想来,竟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她颤巍巍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中的女子虽才三十出头,却已两鬓斑白,眼角爬满细纹。这深宫十五年,耗尽了她所有的青春与欢愉。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宫女们鱼贯而出,殿门轻轻合上。元春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封已泛黄的家书,那是省亲那日后母亲王夫人悄悄托人送来的。信中字字泣血,告诫她谨言慎行,切莫再吐露任何对皇宫不满之词。

    省亲那日的情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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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是正月十五,贾府为迎接她这位皇妃省亲,不惜耗费巨资修建大观园。从宁荣街一直到贾府正门,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太监宫女排列成行,绵延数里。

    当她乘坐的八宝金顶轿在鼓乐声中缓缓落地时,贾府上下黑压压跪了一地。父亲贾政领头高呼:“恭迎贤德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扶着太监的手步下轿辇,眼见祖母史太君已是白发苍苍,父母也显老态,不由得鼻尖一酸。在宫中这些年,她无一日不思念家人。那些宫廷盛宴、珠宝华服,都填补不了心中的空洞。

    在正厅接受完众人朝拜后,她终于得以与至亲在内室相见。摒去左右,只剩下贾母、贾政、王夫人和她四人时,她一时情难自已,脱口而出:“当日即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地方,何必又来接我?”

    话音未落,贾政脸色骤变,贾母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王夫人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娘娘慎言!皇宫乃天子居所,岂是‘不得见人’之地?这话若传了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元春这才意识到失言,忙强颜欢笑道:“不过是玩笑话,母亲何必紧张。”

    但她心里明白,这哪里是玩笑?那深宫高墙,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是世上最华丽的牢笼。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言一行有失,连累家族。这样的日子,何尝不是“不得见人”?

    贾政连忙转移话题,说起大观园的修建:“为迎娘娘省亲,特建此园。虽耗资不菲,然能博娘娘一笑,便是值得。”

    元春不知,这修建大观园的银两,大多来自她姑母贾敏的嫁妆和姑父林如海的遗产。那时林黛玉初入贾府,年纪尚小,对这些财务往来一无所知。贾府上下也无人告诉她,她父亲留下的巨额遗产,正被用来修建这座奢华的园林。

    若元春知晓内情,或许会对黛玉多几分怜惜。但她只当是贾府祖产丰厚,未曾多想。在宫中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不去过问这些“俗务”。

    省亲那夜,元春游览大观园,见处处亭台楼阁,玲珑精致,不由得感叹家中奢靡。行至潇湘馆前,见一瘦弱女孩独自站在竹影下,神情忧郁。

    “那是林姑娘,姑太太贾敏的女儿。”王夫人轻声介绍,“父母双亡,怪可怜的。”

    元春招手唤黛玉近前,见她虽年纪尚小,却已眉目如画,气质不凡。本想多说几句关怀之语,却见母亲王夫人面露不耐,便只淡淡说了句“好生照顾自己”,就移步他处。

    这一细节,黛玉记了许多年。后来她对宝玉叹道:“元妃娘娘省亲那日,我原想她或许会多问几句我的境况,谁知不过敷衍罢了。现在想来,她自有她的难处。”

    省亲结束后,元春回到宫中,越发感到孤寂。她深知自己能在后宫立足,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林如海生前在朝中的威望。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深得皇上信任,他的突然离世让皇上深感惋惜。提拔元春为贤德妃,某种程度上是对林家的一种补偿。

    但这些政治算计,元春并不完全明白。她只当是自己恪守妇道、谨言慎行得来的福分,越发在宫中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然而几个月后,她却做了一个令贾府上下哗然的决定。

    那日,她下旨将端午节礼单送往贾府。贾母得六样,贾政王夫人得五样,李纨凤姐四样,宝玉宝钗四样,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却只得二样。

    这份礼单明显乱了辈分,小姐们所得竟不如媳妇辈。更令人咋舌的是,赐给宝玉和宝钗的礼物中,竟有红麝香珠、凤尾罗帐、芙蓉簟席等新婚夫妇所用的贴身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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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到贾府,黛玉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日不曾出门。紫鹃焦急万分,求了宝玉前来劝解。

    黛玉隔门泣道:“我原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是这分明是娘娘的意思。宝玉与宝钗的婚事,怕是已成定局了。”

    宝玉急得跺脚:“这定是母亲在宫中撺掇娘娘!姐姐久居深宫,哪里知道这些世俗之事?”

    宝玉猜对了一半。这确实是王夫人通过宫内眼线给元春出的主意,但元春自己也觉得薛宝钗端庄大方,比黛玉更适合做贾府媳妇。她哪会想到,这份礼单伤透了黛玉的心,也在宝玉心中种下了叛逆的种子。

    更令人费解的是,不久后元春又下旨命宝玉和众姐妹搬入大观园居住。

    那时宝玉已年近十四,在那个年代已不算孩童。贾政本不同意,认为男女有别,同居一园不成体统。但王夫人竭力赞成:“娘娘懿旨,岂可违背?再说园中各有院落,有婆子丫头们看着,能出什么乱子?”

    就这样,宝玉和众姐妹搬进了大观园。起初确是诗酒唱和,其乐融融。但日久天长,宝玉在园中越发无所约束。与丫鬟一同沐浴,调戏金钏,逼龄官唱曲种种行为,渐渐传为笑谈。

    这些风声最终也传到了元春耳中。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决定或许不妥,但为时已晚。更让她忧心的是,皇上近来对她日渐冷淡,反而新宠一位姓夏的太监介绍来的周贵人。

    元春不知道的是,那夏太监早已被王夫人买通,常在元春面前说薛宝钗的好话,诋毁黛玉小性难相处。元春久居深宫,对外界信息全凭这些太监宫女传递,不知不觉中就偏信了片面之词。

    她在宫中的处境也日益艰难。那周贵人不仅年轻美貌,更擅长笼络人心,上下打点得妥妥帖帖。反观元春,因自持身份,不屑与宫人厮混,被人在背后称为“冷面妃子”。

    就连宫中的赵姨娘亲戚——一位低等嫔妃,元春也因想起家中赵姨娘的所作所为,而对其冷眼相待。那嫔妃怀恨在心,竟投靠了周贵人,时常在皇上面前进谗言。

    元春不知,大祸正在悄悄临近。

    那年秋天,边关告急。忠顺亲王领兵出征,却吃了败仗。朝中有人密奏,说是军饷不足所致。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国库收支。

    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多年来,户部银库亏空高达数百万两。进一步追查发现,许多皇亲国戚都曾通过各种名目向国库借款,其中贾府欠款尤为巨大。

    更糟糕的是,审计账目时发现了林如海遗产的去向。原本应该充公的巨额财产,竟被贾府挪用大半,其中修建大观园就耗费了数十万两。

    皇上勃然大怒。林如海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其遗产竟被如此侵吞!加之近来不断有人密报贾府种种不法行为:包揽讼事、高利盘剥、甚至交通外官

    一夜之间,圣眷不再。元春在宫中尚不知情,直到那日清晨,大批锦衣卫突然包围凤藻宫。

    “奉旨查抄凤藻宫,请娘娘配合。”带队统领冷面无情。

    元春愕然:“这是为何?本宫所犯何罪?”

    “娘娘不久便知。”统领一挥手,锦衣卫便开始翻箱倒柜。

    最终,他们在元春的妆匣暗格中找到了几封家书。那是王夫人通过太监悄悄送来的,其中不乏对朝政的议论和对其他妃嫔的诋毁之词。元春本应及时销毁,却因思亲情切,私藏了下来。

    这些信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上震怒之下,下旨将元春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贾府也被查抄,贾政、贾赦等获罪下狱。

    直到被押往冷宫的那天,元春才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得知真相:“娘娘恕罪,奴才多嘴说一句:您可知皇上为何如此动怒?那林如海大人是皇上最器重的臣子,他的遗产本该充入国库,却被贾府挪用。皇上原本看在林大人的份上对贾府多有眷顾,谁知”

    元春如遭雷击,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所以为的荣宠,不过是皇上对林如海的追思;她所以为的贤德,在皇上眼中不过是虚伪做作。

    冷宫岁月漫长而煎熬。元春每日对着四壁空墙,回想自己的一生。她想起省亲那日自己的失言,想起那份伤人的节礼清单,想起让宝玉搬进大观园的荒唐决定每一步都是错,一步步将家族推向深渊。

    最让她悔恨的是对黛玉的薄待。那女孩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本该得到更多关爱,却因自己的偏颇,在贾府受尽委屈。

    “我真是蠢死的。”元春在冷宫中喃喃自语,泪水早已流干。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当年那个元月初一出生、被寄予厚望的贾府大小姐,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冷宫之中。至死,她都不明白,自己一生的命运早已被政治算计所注定,而她每一步的“愚蠢”,不过是深宫女子无奈的选择。

    宫外,林黛玉得知贾府巨变和元春死讯后,独自在潇湘馆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便病倒了,从此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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