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冬日,难得放晴。贾府家塾的院子里,几株老梅正吐着幽香,朗朗读书声自窗内传出,与梅香交织在一处,倒显出几分雅致。
这日清晨,家塾比往常更为喧闹。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不时朝门外张望。
“听说今日薛家大公子要来进学?” “可不是么,那位混世魔王也要来读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嘘——小声些,让人听见了不好”
正议论间,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两个青衣小厮抬着沉甸甸的书箧先进了门,后面跟着四个仆人,捧着文房四宝、茶水点心等物。最后进来的,正是薛蟠。
这薛蟠身着锦缎棉袍,外罩一件貂皮大氅,手里摇着一把泥金折扇,虽是寒冬,却偏要摆出几分风流体态。他生得粗壮,一张方脸上嵌着双吊梢眼,那眼睛不进正堂,反倒先在学堂里溜了一圈,最后停在几个眉清目秀的学生身上。
塾师贾代儒早已得了贾府吩咐,知道这位薛大爷是金陵薛家的独苗,万万得罪不起,只得起 身相迎,安排他在前排就坐。
薛蟠大咧咧坐下,却不拿出书本,反而从怀中摸出个金灿灿的怀表,在手中把玩。左右学生哪见过这等稀罕物,纷纷侧目,薛蟠见状越发得意,故意将怀表开合得啪啪作响。
贾代儒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论语》。薛蟠哪听得进这些之乎者也,不到半柱香工夫,便坐不住了。他的目光在堂下游移,最终定格在一个坐在角落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生得眉目如画,肤白唇红,虽穿着半旧不新的青布长衫,却掩不住一身清俊气质。薛蟠看得心痒,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小厮,低声问道:“那是谁家孩子?”
小厮凑过来耳语:“回大爷,那是玉爱,家里是府上的远亲,父母早亡,靠着族中救济过活。”
薛蟠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好容易捱到课间休息,薛蟠整了整衣冠,径直朝玉爱走去。
“这位兄弟面生得很,是新来的?”薛蟠假意寒暄,眼睛却不住在玉爱脸上打转。
玉爱慌忙起身行礼:“回薛大爷,学生在此读书已有半年。”
薛蟠假作惊讶:“难怪我看你气度不凡,果然是我们读书人的样子。”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到玉爱手中,“初次见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那玉佩通体碧绿,雕工精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玉爱吓了一跳,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学生不敢收。”
薛蟠强行将玉佩塞进他手中,顺势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笑道:“明日我带些新制的糕点,咱哥俩在后园吃去,也好向你请教请教功课。”说话间,另一只手竟在玉爱臀上捏了一把。
玉爱顿时满脸通红,想躲又不敢明显躲避,只得低声道:“薛大爷厚爱,学生愧不敢当”
薛蟠却已大笑着转身离去,留下玉爱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块烫手山芋般的玉佩,四周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从那以后,家塾里的风气悄然发生了变化。
薛蟠三天两头往家塾跑,却不是为了读书。他常借着“请教问题”的名义,强拉清秀学生到假山后、竹林里“私授课业”。有时赏件新褂子,有时塞几两银子,渐渐地,竟有几个家境贫寒的学生主动凑上来。
这日放学后,金荣故意慢走几步,在回廊下堵住了玉爱。
“别装正经了,”金荣冷笑道,“昨儿在后园跟薛大傻子‘贴烧饼’,当谁没看见?”
玉爱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金荣见状越发得意,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平日里装得清高,原来背地里做这等勾当!薛蟠给了你多少好处?那块玉佩怕是值不少银子吧?”
几个还未走远的学生闻声围拢过来,对着玉爱指指点点。玉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这话不久便传到了薛蟠耳中。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但不恼,反而拍着金荣的肩膀笑道:“眼红了?要不也来凑个热闹?保管比你如今得的月钱多。”
金荣原是贾府旁支,家中拮据,每月靠着族中发放的二两银子月钱过活。被薛蟠这么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不知如何应答。
薛蟠哈哈大笑,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给金荣:“拿去花吧,就当交个朋友。明日放学后,我在后园设个小宴,你也来热闹热闹。”
金荣捏着那足有五两重的银锭,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出几日,家塾中便形成了以薛蟠为中心的小圈子。其中有为利所诱的,有被迫顺从的,也有如金荣这般最初不屑后来却加入的。他们常在课后聚在一处饮酒作乐,有时甚至公然在学堂内嬉笑打闹。
贾代儒对此心知肚明,却只作不见。一来薛家势大,他得罪不起;二来薛蟠时不时送上些礼物银两,堵了他的嘴。偶尔有学生家长来问家塾情况,他也只含糊其辞,夸赞薛大爷“勤学好问,待人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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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薛蟠又带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当着众人的面赠给玉爱。
“这般好东西,给我岂不是糟蹋了?”玉爱推辞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那精致的笔砚吸引。他自幼爱读书,却因家贫,从未有过像样的文具。
薛蟠看出他的心思,强行将礼物塞到他怀中:“宝剑赠英雄,好砚赠才子。你这样的品貌,合该用这样的好东西。”
放学后,薛蟠借口指点文章,将玉爱拉到假山后。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动手动脚,竟要将手探入玉爱衣内。
玉爱猛地挣脱开来,脸色苍白:“薛大爷请自重!学生虽贫,却还知道礼义廉耻!”
薛蟠顿时沉下脸来:“怎么?收礼的时候不见你讲礼义廉耻,如今倒装起清高来了?”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丢在地上,“不就是嫌少吗?这些够不够?”
玉爱眼中含泪,咬牙道:“往日所收礼物,明日一定如数奉还!”说罢转身欲走。
薛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疼得玉爱倒吸冷气:“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想清楚了,得罪了我,这家塾你还待得下去吗?你族中的月钱还想不想要了?”
玉爱僵在原地,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想起病弱的祖母和年幼的妹妹,全家都指望着族中发放的那点救济过活。若是薛蟠真在族中说他几句坏话,怕是连这点活路都要断了。
薛蟠见震慑生效,语气又缓和下来,一只手抚上玉爱的脸颊:“乖乖听话,少不了你的好处。明日我带匹上好的杭缎给你做新衣,可好?”
玉爱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不再反抗。
就在这时,假山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薛蟠警觉地回头:“谁在那里?”
只见一个身影匆匆跑开,看衣着像是家塾中的学生。
薛蟠骂了一声,松开玉爱整理衣衫:“今日暂且放过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给我答复。”
玉爱踉跄着逃离假山,一路跑回住处,扑在床上痛哭失声。
那窥见这一幕的不是别人,正是金荣。他原本受薛蟠指派去取落在学堂的扇子,无意中撞见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金荣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供他读书,指望他将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他最初对薛蟠的行为很是不齿,但自从收了薛蟠的银子,给母亲买了药后,便再也硬不起腰杆拒绝薛蟠的要求。如今眼见玉爱也将步入后尘,他心中既有一种扭曲的平衡感,又有一丝难以忽视的愧疚。
第二天,金荣找到薛蟠,假意讨好地说:“大爷,我有一计,可让玉爱那小子乖乖就范。”
薛蟠挑眉:“哦?说来听听。”
“玉爱最在乎的就是他祖母和妹妹。大爷只需派人送去些米面银钱,再暗示若他不从,这点救济也要断了,他岂敢不从?”
薛蟠拍案叫绝:“妙啊!还是你小子有主意!”当即吩咐仆人去办。
果然,当日下午,玉爱态度软了许多。薛蟠趁机又送上一支金簪,说是给玉爱妹妹的礼物。玉爱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家塾中的风气越发不堪。薛蟠越发肆无忌惮,有时甚至在课堂上就对玉爱动手动脚。一些正直的学生看不下去,索性不再来家塾读书。而贾代儒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薛蟠不影响他讲课,便不作干涉。
这日,薛蟠突发奇想,要在学堂内举办“诗会”,实则借机摆酒设宴。几杯黄汤下肚,一伙人越发不像话,猜拳行令,喧哗笑闹,把个读书之地弄得乌烟瘴气。
贾代儒实在看不下去,假咳几声示意安静。薛蟠却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走到先生面前,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先生日日辛苦,学生敬您一杯!”
满堂哄笑中,贾代儒尴尬地推辞:“老夫不敢,授课时间,不宜饮酒”
薛蟠竟一把搂住老先生的肩膀:“先生这是不给我面子?”说着强行灌酒。
贾代儒年老体弱,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一杯酒下肚便呛咳不止,满脸通红。薛蟠却哈哈大笑,又回到席间玩闹去了。
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秦钟突然站起身来:“成何体统!这里乃是读书之地,岂容尔等如此胡闹!”
薛蟠眯起醉眼:“哟,这不是秦兄弟吗?怎么,也想来喝一杯?”说着就要去拉秦钟。
秦钟猛地甩开他的手:“放开!我这就去回明老太太,看你们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这句话如同冷水浇头,薛蟠酒醒了大半。贾母最重家风,若是知道家塾中被闹成这般模样,必定严惩不贷。他连忙赔笑:“秦兄弟何必动怒,不过玩笑罢了。我们这就收拾干净,保证不再喧哗。”
秦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经此一事,薛蟠稍有收敛,但恶劣风气已然形成,难以彻底消除。家塾中分成了几个小团体:有巴结薛蟠的,有洁身自好避而远之的,还有如玉爱般被迫卷入敢怒不敢言的。
腊月初一,贾府照例发放月钱。玉爱却发现族中给他的份额少了一半。管事冷冰冰地告诉他:“有人反映你行为不端,族中决定暂减月钱,以观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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