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熹微时,城东菜市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了不少人。卖豆腐的张老汉支起摊子,特意把那盏&34;五谷丰登&34;灯挂在最显眼处。灯面上金黄的麦穗是用真麦秆贴的,风一吹沙沙作响,引得早起的主妇们纷纷驻足。
&34;老张头,这灯不交官?&34;
&34;交啥官!&34;张老汉舀着豆浆,笑得满脸褶子,&34;侯爷派人说了,喜欢的灯笼都能留着,来年灯会再制新的!&34;
几个顽童蹲在槐树根边,正用捡来的彩纸屑拼贴新灯笼。
有个扎冲天辫的小子最机灵,不知从哪找来半截蜡烛头,点上火苗往纸灯笼里一塞——那粗劣的灯笼顿时在晨雾中晕开一团暖光,映得孩子们的笑脸红扑扑的。
绸缎庄的伙计们搬着梯子摘门楣上的彩绸,却故意留了截红纱在檐角飘着。掌柜的摸着新蓄的胡须笑道:&34;留着这点红,讨个年年有余的彩头。&34;
官办学堂的晨读声比往日更响亮。孩子们捧着修补好的&34;天文灯&34;,七嘴八舌讨论着星图。先生也不制止,反而指着灯罩上的北斗七星,教他们认&34;天枢&34;&34;天璇&34;。
&34;先生!&34;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举手,&34;我爹说灯里的星星能许愿,是真的吗?&34;
老先生捋须微笑:&34;你对着灯背首诗,若能一字不差,愿望就能成真。&34;
学堂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诵诗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叶明路过学堂时,正看见这有趣的一幕。他驻足听了会儿,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囊递给门房:&34;给孩子们分分,说是灯会仙子送的。&34;
里面装着用彩色玻璃磨成的&34;星星&34;,阳光下会折射出彩虹光斑。
未时三刻,城南空地突然腾起阵阵炊烟。原来是赵铁手带着徒弟们支起熔炉,把回收的铜灯架重新熔铸。
&34;侯爷您看!&34;老匠人举起新制的模具,&34;今年咱们做&39;十二生肖&39;灯!&34;那模具里,卯兔的耳朵会转动,辰龙的鳞片能开合,最妙的是巳蛇——身子分成九节,舞动起来真似活物。
旁边堆着成筐的彩色玻璃片,都是从小灯笼上拆下的。织工正带着绣娘们筛选,把透亮的挑出来放在白绢上。阳光透过玻璃,在绢布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恰似元宵那夜的灯海。
&34;这些做绣样最妙。&34;她拈起片琥珀色的玻璃对着光,&34;你们看,像不像那晚孔明灯的光?&34;
绣娘们惊叹连连,谁也没注意她悄悄将一片映着侯府轮廓的玻璃藏进了袖中。
暮色降临时,第一盏新灯笼试燃成功。那是个憨态可掬的肥猪灯,肚里装着特制的机关——点燃后竟会&34;哼哼&34;叫着转圈,逗得围观人群笑作一团。
叶明站在廊下望着这景象,手中茶盏升起袅袅热气。
恍惚间,那蒸腾的水雾里仿佛又现出元宵夜的璀璨灯海,耳畔依稀回荡着孩童的欢笑与铜铃的清响。
安阳府衙门的黑漆大门在晨光中缓缓洞开。叶明踏上台阶时,发现青石缝里还嵌着几片未扫净的爆竹碎屑,朱红底色衬着霜雪,像零落的海棠花瓣。
&34;恭迎府尊!&34;
两列衙役齐声唱喏,新换的皂靴踏地声格外整齐。叶明注意到他们腰间都配了铜牌——正面刻着&34;安阳府&34;三个楷字,背面是各自的编号。这是年前他亲自设计的差役标识。
户房典吏周德安捧着卯簿的手有点抖。那册子比年前厚了一倍,夹着各色纸条。
“禀府尊,正月十一至十七,共收商税二百八十三两七钱。”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略微发颤,“比去年……翻了四番。”
叶明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后,他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听到这个数字后,他的敲击声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道:“琉璃街的摊位税呢?”
周德安急忙解释道:“全免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小本经营的商贩在正月里都免收税款。不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翻动着手中的册子,翻到后面几页后,他的语速明显加快,“灯会期间我们抓到了七个逃税的,都是些贩卖劣质爆竹的小商贩。”
话音未落,工房主事刘石头紧跟着走上前来。这个身材粗壮的汉子今天难得地穿了一件新的棉袍,但袖口处却还沾着一些炭灰,显然是刚刚从工坊里赶来。
“灯架都已经全部拆除完毕了,”刘石头粗声粗气地说道,“铜料也都熔出来了,总共是三百二十斤。”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铜锭,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叶明面前的案几上,“按照侯爷您教给我们的方法,在铜里掺入了一些锡,这样做出来的齿轮会更加耐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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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拿起那块铜锭,在手中掂了掂,感受着它的重量。突然,他注意到铜锭的底部似乎刻着一些细小的字,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周”字。
&34;周家瓷行捐的那批铜灯架。&34;刘石头咧嘴一笑,&34;下官亲手熔的,绝无差错。&34;
这时刑名师爷郑文焕抱来的案卷堆满了整张条案。最上面那本蓝皮册子用红绳扎着,绳结处还别着根孔雀翎——是元宵夜从灯面上掉落的。
&34;大人,元宵节期间的案件共二十三桩,大半是酒后斗殴。&34;郑文焕解开绳结,&34;不过&34;他抽出其中三份,&34;这几个案子蹊跷。&34;
叶明展开第一份。那是正月十六的报案记录,写着&34;德隆当铺失窃&34;,失物栏却空着。
&34;掌柜咬定没丢东西,可现场分明有撬痕。&34;郑文焕低声道,&34;更怪的是,第二日周家派人送了块&39;拾金不昧&39;的匾额。&34;
第二份是元宵夜的滋事记录。几个醉汉在绸缎庄前闹事,被拘后身上搜出扬州盐引的残片。
&34;他们坚称是捡的。&34;郑文焕指着证物图,&34;可残片边缘有撕扯痕迹&34;
第三份最薄,只有半页纸。记录正月十五子时,更夫看见有人影翻越周家后院墙头。
&34;那更夫今早辞工回老家了。&34;郑文焕叹气,&34;说是老母病重。&34;
叶明将三份案卷并排铺开。阳光透过窗棂,在纸面上投下整齐的光栅,那些看似无关的线索突然有了交集——都指向周家。
不过周家已经被抓了不少人了,叶明也没过多的追究,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正午的议事厅飘着安神茶的香气。叶明面前摊开着《安阳府河道图》,朱砂笔在城西支流上画了个圈。
&34;开春首要疏浚这段。&34;他点了点图纸,&34;去年淤了七里,导致纺织坊排水不畅。&34;
随后话题转到商贸。钱谷师爷捧着账册如数家珍:&34;灯会期间,绸缎庄营业额涨了五成,琉璃铺子翻了三倍&34;他突然压低声音,&34;但周家瓷行的销量,反降了两成。&34;
叶明挑眉:&34;查过他们的出货单吗?&34;
&34;蹊跷就在这儿。&34;钱谷师爷翻开暗格里的私账,&34;账面显示运出三百担瓷器,可税关记录只有二百担。&34;
未时二刻,叶明换了身短打,亲自到城北视察新织机。工坊里热气腾腾,五十架新式织机&34;咔嗒&34;作响。管事指着墙上红纸:&34;按您的法子,每台机器日产量都记在这儿。&34;
叶明走近细看。那表格画得极工整,横轴是日期,纵轴是产量,还用朱笔标出最高值。最下方一行小字:&34;顾氏改良法,正月十七试行&34;。
&34;顾小姐走前教的新穿综法。&34;管事递过一匹流光锦,&34;您摸摸,比原先细密多了。&34;
布料在掌心流淌如水,叶明忽然想起顾瑜那双灵巧的手。元宵夜她就是用这双手,在灯面上绣出了会流动的月光。
暮色渐浓时,众官员齐聚签押房。叶明展开一幅三尺长的《安阳新政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计划:
城东:扩建纺织工坊(三月动工)
城南:官办琉璃厂(四月招募工匠)
城西:疏浚河道(二月初八开工)
城北:新式学堂(已备料)
&34;还有这个。&34;叶明又铺开张草图,&34;在四门设&39;便民告示栏&39;,每日张贴物价、政令。&34;
郑文焕凑近细看:&34;这琉璃罩子&34;
&34;防雨。&34;叶明指尖划过图纸,&34;顶部加铁皮檐,下面设木格放文书。&34;
众人正议论着,忽听前衙鼓声大作。一个满身是雪的驿卒闯进来,跪地呈上漆盒:&34;扬州急报!&34;
叶明开盒验看,是份盐课公文。但掀开衬布,底下竟压着片青瓷碎片——与周家窑厂特产的&34;雨过天青&34;釉一模一样。
签押房只剩一盏孤灯。叶明摩挲着瓷片,突然发现断面有异样。对着烛光细看,釉层下竟藏着极细的黑色纹路——是盐粒结晶留下的痕迹。
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敲过三下时,他提笔在《新政图》上又添一行:
&34;城西南:设巡检司(稽查私盐)&34;
砚台里的朱砂已经干涸,加水化开时,恍惚又见元宵夜满城灯火倒映在水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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