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子时的更鼓刚刚敲过，安阳侯府正厅里的鎏金自鸣钟&34；铛——&34；地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厅内炭火烧得正旺，十几盏琉璃宫灯将整个厅堂映照得如同白昼。

    叶明换了一身暗红色家常棉袍，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素色缎带，正盘腿坐在正厅中央的羊毛毡上。

    他面前摆着一张紫檀木矮几，上面堆满了各色干果蜜饯——琥珀色的核桃糖、雪白的松子糕、嫣红的山楂蜜饯，还有几碟刚炒熟的南瓜子，散发着淡淡的焦香。

    &34；三弟，你这侯府守岁的规矩，可比咱们老家讲究多了。&34；叶叔盘腿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个鎏金酒壶，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他粗粝的手指正笨拙地剥着一颗胡桃，果壳碎屑簌簌落在锦缎衣袍上。

    叶明笑着递过一把小巧的银制胡桃夹：&34；大哥用这个。&34；

    &34；哟，还有专门夹核桃的器具？&34；叶修接过来翻看，只见手柄处细细錾刻着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34；这可比拿门缝夹体面多了！&34；

    厅角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顾玉正带着叶萱和几个丫鬟围坐在绣墩上剪窗花。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红纸灵活翻飞，不一会儿就剪出一幅&34；喜鹊登梅&34；。小叶萱看得目不转睛，手里的剪刀却总是不听使唤，把红纸剪得歪歪扭扭。

    &34；姐姐，我这个像不像小兔子？&34；小丫头举起一张剪坏了的红纸，边缘参差不齐，倒真显出几分稚趣。

    顾玉接过看了看，突然灵机一动，拿起笔添上两只长耳朵：&34；这不就是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吗？&34；

    说着用糨糊把窗花贴在明瓦窗上，昏黄的烛光透过红纸，在地砖上投下一只蹦跳的兔影。

    暖阁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叶明转头望去，只见叶柔正带着大嫂王氏和几个女眷在玩&34；升官图&34；。

    叶柔掷出骰子，象牙雕刻的骰子在檀木棋盘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停在&34；连升三级&34；上。

    &34；哎哟！大姐这是要当诰命夫人啊！&34；王氏拍手笑道，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叶柔得意地扬起下巴：&34；那是自然！等三弟将来封了国公，我就是国公府的大姑奶奶！&34；

    说着突然压低声音，&34；听说城南绸缎庄的掌柜夫人前日得了一匹浮光锦，明日我带你去瞧瞧&34；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34；咚&34；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叶明连忙起身推开格扇门，只见院子里几个小厮正手忙脚乱地扶起一架梯子——叶景不知怎么爬上了房檐，正骑在屋脊兽上冲下面做鬼脸。

    &34；小兔崽子！大过年的找打是不是？&34；叶秋急得在下面直跺脚，崭新的棉袍下摆沾满了雪泥。

    叶景却笑嘻嘻地指着天空：&34；爹看！星星！&34；

    众人仰头望去，深蓝色的夜空中星河璀璨。安阳府地处北疆，冬夜的星辰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把碎钻撒过的缎带，横贯天际。檐角的风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竹声交织在一起。

    &34；侯爷，该煮饺子了。&34；福伯捧着个红漆食盒走来，盒盖缝隙间飘出缕缕白气，&34；按您的吩咐，三枚铜钱都用醋煮过，包在饺子里了。&34；

    叶明接过食盒，突然想起什么：&34；顾兄呢？&34；

    &34；在这儿。&34；顾慎的声音从回廊阴影处传来。他手里捧着个陶罐，袖口沾着几点墨渍，&34；刚去地窖取了去岁埋的梅花酒。&34；

    众人重新围坐到矮几旁。侍女们端上热气腾腾的饺子，白胖的元宝饺在青花瓷碗里微微颤动，汤面上漂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叶明刚要动筷，突然听见&34；咔&34；的一声——叶秋捂着嘴，从口中吐出一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34；好兆头！&34；满座欢呼。叶秋举着铜钱哈哈大笑：&34；看来明年该我发财！&34；

    正说笑间，又是&34；叮&34；的一声，顾玉掩着嘴取出第二枚铜钱。烛光下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映得脸颊愈发莹润。

    &34；还剩一个&34；叶明话音未落，自己咬着的饺子里突然迸出金属的脆响。第三枚铜钱在瓷碟上转了几圈，最后稳稳停住。

    &34；三弟这是要连中三元啊！&34；叶风打趣道。众人纷纷举杯祝贺，琥珀色的梅花酒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清冽的芬芳。

    子时三刻，年纪小的孩子们已经开始打瞌睡。小丫头蜷在顾玉怀里，手里还攥着半块芝麻糖；叶景直接趴在羊毛毡上睡着了，嘴角沾着一点枣泥馅。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拿来锦被给他们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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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明推开雕花窗棂，寒气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远处的街巷中，零星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更显得侯府内的温暖珍贵。

    他望着屋檐下摇曳的红灯笼，突然听见身后顾慎的低语：&34；叶兄可知北疆守岁的老话？&34；

    &34；怎么说？&34；

    &34；守得越久，福气越厚。&34；顾慎将温好的酒递过来，白瓷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34；看来今年，咱们的福气要满溢了。&34；

    叶明举杯与他轻轻相碰。厅内炭火&34；噼啪&34；爆出个火星，将守岁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长长地连成一片。

    大年初一的清早，安阳侯府的大门刚开，管家福伯就急匆匆地跑进内院：&34；侯爷！武大人和府衙的各位大人已经到了府门外，说是来给您拜年！&34；

    叶明刚换上一身崭新的绛红色云纹锦袍，腰间系着鎏金玉带，闻言笑道：&34；这么早？快请进来！&34；

    正厅里，炭火烧得正旺，侍女们手脚麻利地摆好了茶点。叶明刚走到廊下，就看见武明堂穿着一身深蓝色官服，身后跟着安阳府的大小官员，正笑呵呵地跨过门槛。

    &34；叶侯爷！新年大吉啊！&34；武明堂拱手笑道，声音洪亮。

    叶明连忙迎上去还礼：&34；武大人太客气了，该是我去给您拜年才是！&34；

    武明堂摆手：&34；哎，你是侯爷，又是咱们安阳府的父母官，今日这头一份的拜年礼，自然该我们来送！&34；

    说着，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两名差役立刻抬上来一个红绸覆盖的托盘。武明堂亲手揭开，里面竟是一尊白玉雕成的&34；马上封侯&34；像，玉质温润，雕工精湛。

    &34；叶侯爷年轻有为，将来必定青云直上！&34；武明堂笑道，&34；这尊玉雕，算是咱们安阳府上下的一点心意！&34；

    叶明郑重接过：&34；武大人厚赐，叶某愧不敢当。&34；

    正寒暄间，府衙的官员们也纷纷上前行礼。

    &34；下官安阳府通判周文焕，给侯爷拜年！祝侯爷福寿安康，步步高升！&34；

    &34；下官吏房主事赵德全，恭贺侯爷新禧！&34；

    &34；下官工房典吏刘石头，给侯爷磕头了！&34；

    叶明一一扶起，笑道：&34；诸位同僚不必多礼，今日是家宴，都随意些。&34；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福伯小跑进来：&34；侯爷！城东纺织工坊的工头们带着工人们来拜年了！&34；

    叶明连忙道：&34；快请！&34；

    只见二十多个穿着新衣的工匠整齐地站在院中，为首的胡老汉捧着一个木盒，高声道：&34；侯爷！咱们工坊的伙计们凑钱打了把金算盘，祝侯爷新年财源广进！&34；

    叶明接过打开，果然是一把精致的鎏金算盘，每颗算珠上都刻着&34；日进斗金&34；的小字。他心中感动，高声道：&34；诸位工友的心意我领了！今年咱们安阳府的工坊还要扩大，到时候工钱再涨三成！&34；

    工匠们闻言，顿时欢呼起来。

    这边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童声：&34；侯爷！侯爷！&34；

    叶明转头看去，竟是官办学堂的孩子们，在先生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走来。每个孩子手里都捧着一件小礼物，有的是自己写的&34；福&34；字，有的是编的如意结，还有的是画的年画。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上前，递上一只粗糙的泥娃娃：&34；侯爷，这是我捏的，送给您&34；

    叶明蹲下身，接过泥娃娃，发现虽然造型简单，但能看出是个穿着官服的小人儿，不由笑道：&34；这是我吗？&34；

    小女孩红着脸点头：&34；娘说，侯爷是好人，让我长大了也要像侯爷一样&34；

    叶明心头一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34；好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一定比侯爷更有出息。&34；

    这时，叶修、叶诚等人也从后院走了出来，看到满院子的官员、工匠、学子，都惊呆了。

    叶秋捅了捅身旁的顾慎：&34；顾世子，我三弟这排场，比县太爷还大啊？&34；

    顾慎笑道：&34；叶兄在安阳府的威望，可不比王侯将相差。&34；

    正热闹间，厨房方向突然飘来一阵诱人的香气。福伯高声道：&34；午宴备好了，请各位大人入席！&34；

    宴席摆在侯府的花厅里，足足摆了十大桌。主桌上，武明堂坐在叶明右手边，左边则是顾慎。其他官员、工匠代表、学堂先生等依次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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