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大厅里,一个锦衣卫百户带着两个属下站着,看到从外面快步进来的谢胤,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不忍。
谢胤却没有功夫看他的表情,才刚踏进大门就几步上前,一把抓住那百户的手臂道:“阿梧出什么事了?”
“那个……英国公……”百户连忙道:“还请,还请节哀。”
谢胤脸色一变,身体也忍不住一个踉跄,百户连忙扶住了他。
“国公,这……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请国公千万保重身体才是。崇宁县主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您为她受了身体。”
晚了谢胤一步从外面进来的英国公府众人,在门口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都不由变了脸色。
“阿梧出什么事了?”谢璁问道。
锦衣卫百户叹气道:“崇宁县主,被潜逃的肃王世子秦啸挟持,不幸……在永和巷的大火中丧生了。”说罢他又将一支发簪送到谢胤跟前,道:“这是现场遗落的发簪,请国公认认,这是不是崇宁县主之物?”
谢胤只看了一眼,黯然道:“这是……这是她母亲陪嫁的旧物,她回来之后就都送到她院子里去了。今天、今天出门的时候……我也不知她是不是带出去了。”
站在邹氏身后的谢纨小声道:“大……大伯,我、下午大姐姐出门的时候,我见过她。她当时头上,就带着这支簪子。”谢纨满脸惊恐慌乱,她怎么也想不到,只是普通的在大门口的相遇,竟然就成了永别。
谢胤脸色更加惨淡了,他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里,抬头看向那百户问道:“不知……阿梧现在在何处?”
百户道:“正在镇抚司衙门,崇宁县主的遗体虽然已经烧成了焦尸,但依然要仵作检查过后才能送还。”
邹氏忍不住道:“阿梧已经去了,竟还要受此折辱吗?”她平日里只是多了些小算计,却并没有真的害人之心。谢梧回来这些日子对她也不薄,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受不住。
“夫人差矣,这也是为了确定遗体的身份,以及真正的死因,也是为了给县主身后一个公道。”
谢胤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道:“我随你们去一趟衙门,看着你们验尸,也好接阿梧回来。”说罢谢胤睁开眼睛,冷声道:“肃王世子可找到了?”
百户有些尴尬,“还在找,还请国公带一两个熟悉县主的人一起,也方便辨认遗体,或许……”说了一半他有些不忍说下去了,如今这情况,他们几乎能百分之百确定,那具女尸就是谢家大小姐。
“另外……”百户话锋一转,忍不住看了谢胤一眼道:“今天下午,诏狱发生暴动。尊夫人趁机从牢房中逃了出去,但是……不幸被暴动的匪徒所杀。遗体我们已经送回来了,就在院外。”
其实樊氏到底是死在匪徒手里,还是死在诏狱守卫手里,谁也说不清楚。
但既然说不清楚,自然是要往那些匪徒身上推了,虽然樊氏本来就是要死的。
谢胤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我英国公府没有这个人,尸体锦衣卫看着处理便是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阿梧死在了秦啸手里。阿梧会招惹上秦啸,自然是因为樊氏。如果樊氏此时在跟前,谢胤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哪里还会为她料理后事?
那百户也不勉强,等谢胤派人去净月轩叫来了六月和九月。
六月和九月已经听派去的管事将事情说了,进来的时候六月早就哭红了眼睛,九月虽然没有哭,却也眼圈通红脸色苍白神情黯淡。
谢胤叮嘱了谢璁两句,便带着六月和九月跟着锦衣卫往外走去。走到院外果然看到地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见谢胤停下脚步,守在旁边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揭开了白布。
樊氏双目圆睁,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狰狞。她脸上有一道从眉峰直贯下巴的刀痕,几乎将整张脸一分为二了。左边肩膀塌了一块进去,双腿的形状也有些怪异,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
一个锦衣卫开口道:“应该是她挡了别人的路,被人砍了一刀,但是并不致命。真正的致命伤,是她的脊柱被人踩断了,连带着心脏也破了。”
谢胤并未多言,只看了一眼便朝前走去。
“百户,这……”那锦衣卫有些为难地看向上司,他们是来送还尸体的,但这英国公府也没什么表示,英国公府的人也不肯上前接手,难道就这样扔在这里?
百户道:“丢城外乱葬岗去吧。”
“是。”
锦衣卫衙门里,已经深夜了却依然灯火通明。
谢胤踏入停放遗体的房间,注视着房间中央盖着白布只露出一些焦黑色的尸体,忍不住止步不前,只是定定地盯着那白布。
这一路走来,他难得有些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女儿失踪了十几年,当失踪那段时间自然也是牵绊记挂的,但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这次回来之后,他觉得这个女儿很不一样,他对她的聪明和野心都很是满意,但似乎并没有多少年幼时候的疼爱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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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站在她的遗体面前,谢胤的喉咙像是哽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女儿的得而复失伤心,还是在为英国公府未来的计划被打乱而恼怒。
“小姐!”谢胤站着不动,六月却已经扑了过去。
眼看着她要扑上去,两个锦衣卫连忙拦住了她。
“国公请节哀。”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朝谢胤行了礼,才继续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辨认一下这是不是崇宁县主。”
男子上前揭开了白布,道:“因为有火油和火药助燃,遗体被烧得很厉害,几乎……看不出来本来面目了。眼下在下只能确定,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遗体,身形高挑纤细,可能习过武……”
他正说着,旁边六月已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小姐!呜呜……小姐,这就是小姐!”
那人看向六月,“姑娘怎么看出来的?”六月也不理他只是哭,九月抹了眼泪,指着那焦黑的遗体道:“小姐的手腕上,那玉镯子……是前年大小姐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与寻常的羊脂玉不同,是从南边来的,小姐非常喜欢就经常带着。”
那镯子在烈火中竟然没有损坏,虽然有些裂纹,颜色也有些变了,却还是看得出原本的模样。
那男子蹙眉道:“除了这镯子,两位姑娘可还能分辨出什么?”
九月拍了拍哭得无法自控的六月,小心翼翼地上前,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偏过了头去。两行眼泪从她脸上滑落,她颤声道:“这……这奴婢如何认得出?或许、或许这不是我们小姐?”
房间里无人搭话,她这话听上去更像是自欺欺人。
旁边六月闻言却抬起头来,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道:“对!这都烧得黑糊糊的,怎么能确定是小姐?这一定是假的!公爷,小姐一定是被人抓走了!我们要赶快去救她!”
谢胤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那男子。
那男子摇摇头,低声道:“县主应该是被人捆绑住双手,被刺穿心脏而死,并没有受那烈火焚身之苦。”
“秋溟跟着小姐一起出去!他人呢?”九月突然道。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另一个疑似县主护卫的男子。就死在距离县主几步远的地方,他生前曾经多处重伤,致命伤在喉咙。”
九月沉默了下来,房间里只有六月的抽噎之声。
谢胤沉声道:“可还有什么线索?阿梧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永和巷?”这话不仅是问那男子,也是在问六月和九月。
那男子道:“指挥使在现场找到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纸条,不过指挥使现在不在衙门,具体情况在下也不得而知。听指挥使的意思,崇宁县主似乎是被人引过去的。”
九月黯然道:“昨晚……有人将一张纸条送到净月轩守门的小丫头手里,小姐看完了之后就说,今天要出门一趟。”
六月抬起头来,一边抽泣一边道:“我看过那张纸条,那上面写的是:欲知……当、当年卞氏败亡真相,明日午时末……城西永和巷一、一唔。”
那男子眉头微挑,他其实也看过那张纸条,但纸条只剩下了半截,写的是:时末城西永和巷一唔。
谢胤沉声道:“多谢,既然沈指挥使不在,老夫明日再来。不知今晚,是否可以将小女带回去?”
“恐怕还要劳烦国公稍等,此事在下做不得主。”
“罢了。”谢胤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几人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他看上去像是苍老了许多。
清晨,谢梧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却是秋溟,“小姐,封大公子不见了。”
“什么?”谢梧一愣,秋溟道:“方才手下人去给封大公子送药,发现他房间里空无一人,在别院里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只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秋溟将一封信递给谢梧,谢梧接了过来蹙眉道:“封三小姐还在这里,他不会弃她不顾的。”
拆开了信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他有些事情需要回京城去确认,请她代为照顾封漱玉一段时间。如果他三日后没有出城,就请她将封漱玉送去南方,他在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安顿封漱玉的地方,到了光州会有人接应。
谢梧望着手中的信笺轻叹了口气,道:“他想要去查封家满门被抄家的真相。”
秋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们已经知道封家被抄家的真相了。只是小姐还没来得及告诉封大公子,没想到封大公子竟然丝毫也不肯等,自己又返回京城去了。要知道,他身上还有重伤啊。
谢梧轻声道:“罢了,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亲自去查的也难以置信,我们手里本也没什么证据,这一关……早晚都是要过的。”
先前封镜玉并不知道封家为何落得如此地步,总还有一股气在支撑着他。
如今这样的结果,他能够接受吗?
既然被吵醒了,谢梧也不打算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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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洗漱后完,她走出房间的时候秋溟已然还在门口等候着。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面走去,一边走谢梧一边道:“用过早膳后,让冬凛立刻带着封三姑娘一起启程,去黄县等我们。”
秋溟应了声,道:“小姐打算在这里等封大公子?”
谢梧摇头道:“不,我们先往云溪镇去,这里离京城还是太近了。”
“是。”
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在诏狱中这半年的经历,封漱玉是个很听话的姑娘。虽然听说兄长孤身返回京城,她眼中的担忧害怕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却还是在谢梧让她跟冬凛走的时候,听话地点头应了。
原本还以为需要花费点功夫说服她的谢梧,见状也暗暗松了口气。
“姐姐。”她望着谢梧,眼中满是期盼,“大哥会平安回来的是不是?”
谢梧轻轻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泪水滚了下来。但很快就被她抬手擦了,她低声喃喃道:“我不能给大哥添麻烦,我是个累赘,我以后会好好学本事的。如果、如果……大哥……我还要替大哥,替我们封家讨一个公道。”
谢梧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会的,你会做到的,我相信你。”
旁边神色冷漠的冬凛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暖意,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冷冰冰的,“知道自己是累赘是好事,现在你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让自己活下来。”
封漱玉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我不会一直都这样的。”
冬凛瞥了她一眼,侧首对谢梧道:“我们先走了?”
“你的能耐我放心,一路小心。”谢梧叮嘱道,冬凛挥挥手拉着封漱玉走了出去。谢梧看看空荡荡地大厅,再看看站在门口的秋溟,道:“走吧,我们也该走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是,小姐。”
一刻钟后,昨天才悄然住进了几个人别院又悄悄恢复了宁静。不仅如此,一个时辰后,就连昨天这里有人入驻过的痕迹也消失无踪了。
这依然是一座主人鲜少会来,只有几个仆从负责打扫看守的,京城郊外众多不起眼的别院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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